她现在还记得当时林大哥看了三哥写的奏疏后,酸里酸气地说他“弃笔从戎多年,文人习气不改”。
“那既如此,就再睡会儿,”谢沣三下两下剥了寻月棠的外袍去,重新将人塞进被窝里,“忙碌许久,总算得闲一日,陪我睡个懒觉。”
寻月棠应了,亲了亲手里的契书,将其塞进中衣的夹层,搂着谢沣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不嫌硌么?”
又过了会子,一个翻身之后,寻月棠感觉到有人将她的宝贝契书取出,重新放到了桌上。
回笼觉再睡醒就是天大亮。
裴栀早也起身,知道谢沣与寻月棠宿在一处也不好敲门打扰,但又实在是担心今日来不及,急得在门口直转圈。
是以,谢沣起身洗漱完毕,刚牵着人出门,手中牵着的寻月棠就被人抢了去。
“裴栀,你做什么?”谢沣皱眉。
裴栀理直气壮:“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民女能有何事?自然是去写契书、去官府备案。”
“她还没有用朝食。”
裴栀才不管,拉着人扭头就跑:“放了你的心去,我饿着自己都不会饿着月棠姐姐。”
事发突然,寻月棠只来得及与谢沣挥手告别,随即马上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谢沣就立在阶上,沐着清晨日光,身形高大又挺拔,双手负后一副威严模样。
店里其他人见了,都道是王爷对掌柜当真是用情至深,目送到人已走远尚不舍离去。
无人看得见谢沣负在背后的双手紧紧攥住了拳。
——大胆裴栀!本王的朝食,又待如何解决?!
总归寻月棠已经被人拉走,他也不愿再在这个伤心地讨朝食吃,索性回府去用。
其实,用不用朝食的倒是小事,最主要还是因为谢府就在州牧府旁边,若是盘儿去官府备好了案,那他也要第一时间把人抢回来才是。
——
事情办得比预期还更顺利。
巳时末,所有的事情就都已经办妥,商定好了加盟费,也誊好了契书备好了案。
裴氏的人索性就催裴栀直接上路,暮食可以在临近的一座城用,若如此便赶得及在七十里以外的一座城过夜。
裴栀本来是想着在寻味小筑再用一餐再走,但底下人提出的方案又确实合宜。
更何况,醉笑毋论几场,总是免不了一个“别”字。
走的时候排场就比来的时候大多了,三五辆阔气奢华的马车一溜排开,前后俱有持刀护卫。
——外出发展生意的裴家大小姐,要归家了。
临出发前,裴栀与小环都一道换上了女主,佩环叮当,裙裾迤逦。俊朗的少年郎一下子成了芳华正好的女娇娥。
将店里其他人都惊了一跳。
换上女装,就不用再顾忌莫须有的男女之防,小环在一边拉着阿双的手,不停地重复“阿双姐姐你可一定要来宁州找我,我带你去量最漂亮的衣料、最时兴的胭脂”。
阿双眼含着泪点头,“有机会一定去。”
裴栀就更加奔放,在即将上客的寻味小筑门口,抱住寻月棠的肩嚎啕大哭,“姐姐,顶多一月我就会装点好铺子,请好人。你一定要尽快来宁州寻我,到时候我连厨师一道请好,我将寻味小筑也给你在宁州发展起来,一定帮你早日找到哥哥。
姐姐,寻味小筑的加盟费多贵都没关系,只要你早点来看我,我什么都应你的。”
自打在壅城开始做生意之后,寻月棠其实已经在慢慢改善自己爱哭的毛病,毕竟她是一店之主,多少人都靠她这一爿小店吃饭,她不能示弱。掐指算来,已有好久不曾哭。
但是裴栀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连带她也跟着流泪,止都止不住。
两个人抱在一起,如几个大堤一同泄洪一样。
谢沣在旁边看着,太阳xue突突地跳——他最是见不得盘儿哭,这几个月以来他用了十二分心神养着哄着疼着,就怕她遇到难处掉金豆,结果自己攒下的那些全都在这会儿给兑现了。
烦。谢沣觉得自己有点烦。
可他不好上前催促,若不然,待后来盘儿回过味来,说自己冷心冷情,怕还又得哭一遭。
忍。谢沣觉得自己还可以忍。
所幸裴家人一个比一个有眼力见,在旁边不停催促,终于催得裴栀上了马车,开始扒着车窗哭。
寻月棠歪在谢沣怀里,也哭着与裴栀挥手道别。
“姐姐!”
车已行了起来,裴栀突然大喊了一句。
“怎了?”寻月棠应她。
“让你那未婚夫多裁几件好衣裳!省的寒酸如斯,尚不如我家一等家仆!我第一眼见他还以为是哪家的穷小子要给你倒插门呢!”
谢沣:“......”
谢氏一门尚俭,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衣贵洁不贵华”,想不到竟成了这坏丫头嘴里的“不如一等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