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昌行宫乃是多年前开工,此时陛下圣旨已下,无论如何,在立夏之前,行宫都必须建造完毕,以待陛下亲临。”
“本官晓得你的难处,所以特地截了你上一张呈报时疫的折子,将赈灾的钱带来了,便交由你办吧。”
“芸大人奉公守法,向来是淮安父母官,陛下圣驾亲临,乃真龙天子,于公于私,对你都只有好处。”
郑薛桐几句官腔,彻底把这件事按死在了芸志行身上。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皇帝面前的能臣和一个地方官员对比。
再加上他还看似好心地给芸志行带了银子,留了生机。话已说死,芸志行就算是有千般无奈,也只能咬牙应下。
圣旨已下,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此刻无论是作何挣扎,都必须想尽办法在立夏之前建好行宫。
先前有个地基,但建造行宫的人力依旧是个大问题。
淮安自古便是江南水乡,自给自足,民风淳朴,百姓们都有自己的农田,不像别的城池,要靠给富贵人家卖力气活才得以生存。
短短数月,眼下就算是有银子,他要到哪里去找修建的工人?
芸志行夜半坐在屋内,愁得直叹气。
月亮已升至中天,房门忽被轻叩两声。
芸志行抬头,只见祁铭之带着一盒糕点,推门而入。
“父亲何事烦恼?”
祁铭之早让人盯着,见夜深了芸志行还亮着灯,便猜想多半郑薛桐已经说了此事。
芸志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墨儿还没睡呢?”
“嗯,听木香说父亲房中还亮着灯,估计是还有公务要忙,所以特地拿了些点心过来。父亲您这是……”
祁铭之目光落向桌案,示意着芸志行看去,案上并无公文,空有他撑着脑袋在此叹气。
“墨儿有心了,”芸志行将碟子往自己面前挪了挪,“早些回去休息吧。”
“父亲,有什么事可以说一说,墨儿或许能为您分忧。”
“你?”
芸志行有些诧异抬头,而后笑了笑。
“你一个女儿家,怎会懂得这些事情?”
“说一说也并无坏处,我出口无忌,权当听个乐,若真有可用之处,岂也是意外之喜。”
芸志行沉yin片刻,认同了这一观点,于是便将今晚在酒楼时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祁铭之听罢暗道果然。
“由此看来,当年要建安昌行宫的时候,便是上面有人巧立名目,为了套出银子来充私库。父亲此刻便是在为这些人收拾烂摊子。”
“唉,可如今皇帝已经下旨要来淮安,这才是让为父头疼的问题。”
这道理芸志行当然明白,他都为此愁了一个晚上了。
“淮安百姓向来安居乐业,谁会愿意吃苦受累地来修筑工事?”
数年前开始修建安昌行宫的时候,还是从隔壁的州府调派的人手,在加上不低的报酬,才有一些农闲时的本地人来。
如今初夏之前,赶着地里播种插秧,正是农忙的时候,上哪里找人?
祁铭之早已料到了这些事情,他往前走到芸志行身后,替他轻轻锤了锤背。
“父亲莫慌,且听我一言,可听听是否可解?”
这件事是他从栗乡的时候就开始筹谋的,也早已让人摸清楚了情况。
“如今忧心的是人力,淮安地大,未必没有足够的工人应征,只是父亲担心酬劳不够,又赶上农忙,才有找不齐人手的可能。归根结底是利益不够,无法驱动百姓的积极性。”
芸志行轻轻点头,听着门道。
“但陛下亲临,若是在淮安住上一段日子,那么日后淮安也算是皇帝点头的风水宝地了,于未来州府的招工,人口流入都有十足的好处,这是可以预见的。”
“可是百姓们现在看不见这些好处啊。”
“这就需要父亲许给大家了,如今淮安百姓的营生都是农事,连年富余,赋税之后余下的存粮甚至要超过一整年的吃食,父亲大可以开州府的库银收购过来,以粮食从周围吃紧的州府换取劳力,由府兵来回运送,这便是其一。”
“其二,淮安百姓忙完了农事,自然会有月余的空闲。而行宫建筑成后,周边会自然形成街道,这些地都是原本划归行宫的,待陛下圣驾回銮,父亲大可以以州府的名义许诺给愿意帮工的农人们沿街商铺的租赁权。本朝虽重农,但亦有不少人愿意从商,这些人自然能看见其中的商机。这一来二去,便又是一波劳力。”
“其三,父亲上任以来政治清明,应当与不少大户关系良好,便是占着人和这一条,譬如栗乡这样的地方,就会有不少人愿意帮忙。与官府交善乃是各地乡绅大户愿意做的,这一点父亲可自行考量。”
这三点理由,清清白白简明扼要,一下子如拨开云雾般点名了去处。
芸志行听得愣了愣:“墨儿,这……是谁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