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临槐君温声道:“歇一歇吧。”
长生闻言坐到他一边,两人中间隔着一方案几,半远不近地对望着。
“临槐君近来辛苦,许久没见着你了。”长生道:“听闻先生又让白梁去人间搜罗了些史书?”
“总是事多。”临槐垂首把玩着手指上一双银戒指,笑道:“得空了翻两页,挺有意思的。”
长生的眼睛顺着看过去,又低头望向临槐君腰间新多出来的玉佩,那玉佩下缠着璎珞,长生从前并未见过。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他的眼里墨色深重,“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你背的倒是熟。”临槐笑了笑,抬手便露出腕上一双金环。
“都是他送的么?”长生问。
临槐君却并没有点头,而是问:“你希望是他送的吗?”
“如若大人喜欢凤栖君,我真心实意地祝福大人。”
临槐微微颔首,将长生的神色收入眼底。
“师尊,陛下召您过去。”白梁骤然闯进来,打碎了两人之间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临槐放下手,看了长生一眼,带着几分歉意道:“不能陪你继续画了。”言罢他便推门出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白梁和长生。
“你刚刚和师尊在说什么?”白梁藏不住话,他心明眼尖,一点儿不一样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瞧见凤栖君送了大人一块缀有罗璎的玉佩。”长生道。
白梁的神色暗了暗,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斩钉截铁了,“师尊或许真的会与凤栖君成婚。”
他叹气道:“我原想,师尊与三殿下更为般配,却不料……虽说凤栖大人地位高贵,可他实非良人,学艺不Jing,内力仙法在五元君里向来最末,况且还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为人抠搜,恐怕一点儿灵石全拿去买了抚仙城的红斛,又与从前的孔雀族王有着不清不楚的干系,不过是会说两句花言巧语,这又难得住谁,师尊到底为什么会看上他?”
没等长生言语,白梁又道:“我甚至情愿是你。”
长生骤然抬头,白梁眼中全是了然的神色,“你不必反驳,这些日子师尊常与你闲话,教你作画写书,你昨日给他备茶,今日又给他送糕点,明日又亲手画了他藏着,就连师尊脸上有半分不愉的神色你都能第一个瞧见。”
“我看得出来,你仰慕师尊,这没什么,白玉京上仰慕师尊的人不胜其数。”
“虽说你地位远比不上师尊,可到底也是个正人君子,也是真心关怀师尊,”白梁不忿道:“可凤栖君究竟有什么好,就那样迷惑了师尊。”
“白梁君,白梁君——”外面突然有小仙官喊,白梁立刻收了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端出上仙官的架子,“怎么了?”
“临槐君和陛下像是吵起来了,您快去瞧瞧吧。”那报信的小仙官急急说完,又看了长生一眼。
“什么?”白梁面色一变,登时就要出门,却被长生拉住,“让我去行么?”
白梁顿了顿,叹着气点了点头。
长生步履如风,跟着那来报信的小仙官忙往陛下殿中去,到了殿门口,那小仙官道:“仙君大人自己进去劝吧,小的在陛下面前说不上话,可不敢进去。”
长生近日一直在御前侍奉,天帝从未发过什么脾气,也不端什么架子,故而长生几乎没有犹豫便走了进去,刚走几步,就听见天帝的寝殿传来了茶盏摔碎的声响,他忙走过去,目光却突然定住了。
一方三扇的织金屏风上映着两个人影,ru白的屏风上苍翠的枝丫摇曳,水里一双色彩斑斓的鸳鸯交颈,极尽缠绵,而那屏风上的两个影子远远地,格外模糊,却像是贴在一处。
“你看,我说来的会是他。”屏风的另一面,天帝凑在临槐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临槐的腰被箍住,他几乎没有呼吸,脖颈上气息灼热,他的额间却沁出了冷汗。直到屏风外的脚步声渐远,天帝才松开他。
“你放心,朕没有龙阳之好。”
“为什么要这样做?”临槐垂着眼问。
“临槐,是朕把你从人间救回来的,你也曾发誓会对朕忠诚。”天帝的眼神很凉,他背着手,轻声道:“我让你去劝三殿下,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临槐跪倒在地,“属下绝对没有说任何一句不该说的话。”
“三殿下说要去看天后之前,除了你和长生,他没见过别的旧识。”天帝亦蹲下身,单手钳住临槐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两双眼睛直直相对,天帝仿佛能看穿一切,“你当真不认识长生?”
临槐的下颌被掐得生痛,摇头道:“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来白玉京?”天帝道:“你不要妄图瞒过我。”
临槐在那样的目光逼视下,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凤栖君说,他在抚仙城与长生有过趔趄,让我务必不要将此人放进白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