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日头正盛,傅敏正肿着眼,强撑着四散的酥麻骨头,勉强掀开被子,裹了件外衣,倚在床檐上漱口,白杏正端着铜盆在一边候着,水还温着,傅敏透过摇晃的水面依稀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乍然蹙起眉,她用水浸过手,一时间水纹漾起,皱了水面,再看不清面容。
昨夜傅敏一时兴起所作的诗稿还摊在雕木蟠桌上,蘸了浓墨的毫笔搁在砚台上,墨汁半干。於是傅敏草草喝了三两口膳房送来的素粥,咬了一口酥饼算作用了早膳,便急急抄起那几份薄纸与干毫,翻看昨夜的诗稿。
鸟鸣啾啾,日光正盛,陇阳宫里的宫婢大多也都晓得这位主儿平日里只喜清净,于是都放缓了脚步,偶有新入的小婢子手忙脚乱中有瓢盆冷水撞响,又唯恐扰了长公主,心中怕要受怪罪责罚的,惶恐中收拾了残局便碎步退下了。
今日明明微凉,傅敏却总觉不定心,烦躁至极,随手翻了翻字迹稍显凌乱的诗稿,总觉着字里行间流露着小儿女的缠绵心绪,娇可羞涩,傅敏恨自己如何不经思索便写这些不上台面的东西,眼尾扫去,便瞧得最下头藏有一叶诗,略长,虽稍显单薄僵硬,却不同于先前几片悱恻萦绕的娇羞,便有了几分不一样。
抽出那张稿来细细瞧去,尚未拟定题目,只有七字作一行的十几来短句,这一叶诗这般写道:
“笙箫几柱木前芳,
谁继鸣屋贾后张。
银甲成声含六律,
拈得弦柱锦囊诀。
更轧一曲在长安,
晓月一夜儿辈洽。
教坊未稳至饥寒,
缓移雁促东篱下。
走马清切忘尔言,
尽掩世上幽岸隐。
磬箫重理过Yin山,
头花慵看大名垂。
并坐成声日未阑,
羌笛起雁满前山。
昭阳重理鄱阳近,
江上清切日欲残。
晓月鸣屋天地正,
晚听移柱暗榆关。”
傅敏心中默念,愈念愈喜,最后几句至“鄱阳近”那一句末时竟不由自主朗声念出来,待到最后“关”字殆尽,她浑身轻松,吐出一口浊气来,竟是为了欢喜日日绞尽脑汁却已许久不曾写出这样好的诗作来,昨夜糊涂却不经意挥毫泼墨达到了新境。
诗里有她掩于心底而不曾表露出来的凌锐傲气,喜悦自是难以言说。
“啪”一声,傅敏干脆连笔带宣一同掷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干墨溅出四五滴来,飞落在她蜜粉色的裙腰上,晕开一片斑驳的粉墨色缠绵山水。
她抿了一口白杏沏好的花蜜,却踌躇难以定下诗题,于是于一时又按捺下满心冲动,兴致蔫蔫,走着神又想起几日前吃的山核桃糖糕,于是吩咐了御膳房换换午膳口味。
於是至午膳,白杏从膳盒里取出一盘琉璃山核桃糖糕,琉璃便是裹着厚厚的糖浆;一盅暖汤,一碟香酥杏仁茶饼,一笼屉蟹粉nai黄小笼包,还有几样傅敏叫不上名字来的食点。每样她都尝了尝,却又饱了,于是留了一碟琉璃山核桃糖糕当作零嘴便作罢。
午后慵懒,长公主唤了青柳莱梳妆更衣。青柳眼光d好,选了件湖绿色翡翠束腰裙,挽玉腰带松散的扣在腰后,钗子也很素净,宝蓝色翡翠玉簪,束了玉簪螺髻,宫里熏着的暗香沾在衣袖间,随陇箐长公主的轿辇一路远去。
“陇箐长公主到──”门口的内侍挽着袖子,难听的声音拉的老长。
“皇姊,你来的正巧,”傅衍已从前殿里奔了出来,他虽已作了皇帝,可年纪尚小,不甚懂的克制情绪,此刻一见挂念多日的亲阿姊,少不得扯扯闲碎。
傅衍只穿着一见单薄的外衣,傅敏怕他着了凉,那宫里上上下下又要惊心动魄一阵。於是连忙给他披上厚绒衣。
坐定了之后,傅敏伸手把几碟水果糕点拨到一边去,摊开誊写好的工整细腻的新诗作,请傅衍代为拟题。
“阿衍,你来替阿姊瞧瞧。”
读至“昭阳重理鄱阳近,江上清切日欲残。”一句时,傅衍也连连称赞,于是拿着诗稿一番切磋谈论,便已至残阳已尽,闲鸟归巢,外头天已黑去不少,陇箐留在皇弟处留用了晚膳,谈论近日里的糕点零食如何,衣裳料子绣工一些琐碎,一耽搁已将近入了浅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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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几月搪塞搪塞,便这般囫囵过去了。
值十二月旬上,日头下起微末小雪,连着几天不曾断过,后竟愈下愈烈,飘动如鹅毛般大的白绒已将天地万物洗濯,落在四处,茫茫一片冷寂。
念完了该念的不该念的数本经书,傅敏得空收拾了一整年积攒下厚厚一沓子诗稿来,随手翻看,从年初开始曾经稚嫩的笔触至年末已变得锋芒毕露,书法也不拘泥于传统的娟秀小楷,粗毫细墨,挥笔之间,已能将行书写的有模有样。
不久前皇帝送了一套素衣来,他总知道皇姊不喜艳丽颜色,于是送来的流苏裙灼染淡粉嫩白色,有如鹅脂般细腻,裙摆不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