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日子终究定在了国庆。
正如江庭月说的,z县是小地方,一点风吹草动半座城都能知道。贸然回去,谁知道是什么情况,反正国庆也不过是一周半以后。
虽然宁薇薇改口回家稍微突兀了些,但宁彩霞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月底的时候,宁彩霞又病倒了。
就算被黄家养大,宁彩霞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她要回去看望,养父母总不能拦着。
一路风尘仆仆。
从G市到z县,没有直达的出行方式,他们要先坐飞机从首都机场飞到省会,然后坐四个小时的大巴回县城。
机场,江庭月给她递了杯饮料。
抹茶拿铁,七分糖,热气腾腾捧在手里,入口恰到好处。
但宁薇薇显然心不在焉,勉强从他手中接过说了声谢谢,不知自己喝了些什么。
因此,她也就没注意到身后贵到离谱的价目表。
若在平时,她回家是不会选择飞机这种不在学生票优惠范围内的出行方式的。更准确的说,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坐飞机,去年过年,她在硬座上坐了近二十个小时,下车再换大巴,用了整整一天才回到黄家。
这就是寄人篱下的生活。更何况,她还是“童养媳”。
在别人眼里,黄家允她出去上学都是恩赐。
“不需要托运的话,我们直接去安检候机就行了。”江庭月揪住宁薇薇的背包,将她拉向自己身边,“还是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宁薇薇收回不知道往哪走的脚步,摇摇头。
江庭月不动声色:“那我们去那边。”
他确实是个细心周到的人,看破不说破,极力不让她感到窘迫。
但魂不守舍的宁薇薇已经没法注意到这些了。
昨天,她终究是给养父母家打了电话。
黄父不冷不热地“嗯”了几句,摔了电话叫黄母来。
宁薇薇没敢提回家的事,旁敲侧击问起宁彩霞的病情。
“哎呀,能有什么事?这么多年也就那样了。反正你也不回来,问几句可不痛不痒的。”
她赔笑:“……妈也要注意身体,国庆又要降温了,可别感冒。全家都指望您呢。”
黄母稍微满意了,交代:“过节我得加班,只能让你小姨抽空多盯一下,我下班了也过去。”
“您也别累着了。小姨要是应付不过来,我之前兼职赚了些钱,不如请人帮忙好了。”
“哪能要你那点钱,”黄母不肯,他们家好容易养了个考到首都去的大学生,比多少人家男娃都争气,当然要牢牢抓在手里,“家里出得起,你安心学习就好了,放假早点回来啊!”
宁薇薇放下电话,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黄家夫妻的老家,在比县城更偏远的村子。
过年时,宁薇薇曾经跟养父母回去过几次。
某一年,大伯家多了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穿着艳俗的红袄子,缩在角落里不怎么说话。
大伯母气得拿抹布抽她:“干什么呢?傻死了,厨房干活儿去。”转脸又对黄母笑:“还是你这个女儿养得好。”
宁薇薇知道,那个女孩儿是从另一个村子“买”来的,大伯家为此出了笔不菲的彩礼钱,是多少呢?10万,或者20万?
因为这笔钱,那个女孩儿再也离不开了。
那么我呢?黄家为“她”花过多少钱?
宁薇薇不寒而栗:我真的能离得开吗?
飞机只要两个多小时,但下了飞机还有很远的路。
宁薇薇勉强打起Jing神,准备找附近的大巴车站,毕竟,富贵公子一看就不像是体验过这种生活的人。
但人家也确实不需要体验。
现在的打车平台何其发达,只不过价钱几乎刺痛了宁薇薇的眼。
她沉默地上车,沉默地下车,沉默地到了县城医院。
是的,宁彩霞又住院了。黄家夫妻抱走了她的女儿,虽然是为了自己的智障儿子,倒也真心觉得亏欠,只要宁彩霞一有不好,必定要送医院,检查吃药各种费用从来没少过一分。
养父母家温饱有余,但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宁彩霞的住院费可不便宜,来一次得搭进养父半个月的工资。就冲这一点,宁薇薇也不能恨他们。
今天是调休日,黄家夫妻不在。小姨有工作,也没法时时陪在姐姐床边。
宁薇薇推开病房门。
凭着在医院里做到护士长的妹妹,在非疾病高发期里,宁彩霞能以普通床位的价钱分到一间单人病房。
门开了。
宁彩霞躺在病床上,瘦得几乎脱了形,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形销骨立,几近可怖。
可宁薇薇看过她年轻时的照片,画面上女人穿着一件香槟色旗袍站在花圃旁微笑。那是一个很标致的女人,体态丰腴,笑不露齿,符合那个年代对美人的一切评判。
喉咙蓦然酸涩。
她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