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走了半个月,来鄠州时疏雨还没甚么印象,毕竟那时还不记事。但这次确是实打实的半个多月舟车劳顿,也幸亏她本身就不怕闷,一路有雁乔陪着,看了些人情风致,倒也新鲜的紧。到遂州城时时已近申时,马车进了城,速度便慢了下来,正是行人归家时,路上也热闹纷纷。
到了一处路口,她听见车夫低呼勒马,又听见前方有吵嚷声,疑惑地看了眼雁乔。雁乔会意拉开帘,问车夫:“我们这就要到岑府了吗?怎么停车了?” 车夫愁声叹道:“姑娘往外探个头看,是孩童嬉闹,将这路都给堵了。”疏雨掀起小帘伸头一看,马车确实是过不去。
眼见几个孩子围在路口,其间有三个男童,三个女童,着粉紫短褙的女孩站在最前,玉面灵俏,眉眼带几分怒色,与前方身形滚圆,手里那一雀鸟陶哨的男孩相对。
只听她一把脆生的嗓子喊道:“把呼晴的陶哨还回来。”
那男孩听了挑眉回道:“真是奇了,这哨上无名无字,你又如何能说这陶哨是她的?”
女孩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好罢,听起来你是不准备还了。”
男童回头与同伴一同捧腹笑起来,边“哎哟-哎哟”地叫唤,边调笑道:“二姑娘好霸道,硬要将别人的东西说成是你们的。”
雁乔在疏雨旁看着这场景,咬牙说道:“姑娘,这人也忒欠了。”疏雨支着脸,轻轻探头看着,点头赞同道:“嗯…”
话音未落,为首的男孩就被那一身粉紫的女孩一拳打在了腮边,将他打得脚下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扬起了些尘土呛到嘴边,脸上还赫然一片红印。她犹嫌不够,骑上他便又要再落一拳。
男孩挨了这猝不及防的一拳,觉得丢了面,涨红了脸大喊:“好啊,二姑娘打人了!”
闻言,却见那女孩撤脚退开,端得是一副无辜的样子,也学了方才的话同身后人说:“奇了怪了,他脸上那印子无名无字的,怎地就能胡赖说是我打的?”
她这一下来的突然,围着的孩子们都没反应过来,嘴张得比长云山外的落日还要圆,一个个的都愣在原地。
疏雨听她这一句,禁不住笑了。这一笑便引来了那女孩的目光,她略带诧异地转头看过来,从那要下车的随侍,看到小帘后的疏雨,然后目光就不动了。
旁边的随侍仆妇几步走去那群孩子身边,解围说道:“祖宗们,这怎么把路都给挡住了,要不要叫了大人来判一判你们这案?”
挨了一拳的男孩听了,虽然不服气,但生怕真叫来家里大人弄得不好收场,悻悻地将那陶哨往对面女孩怀里一扔,三步并作两步结伴跑了。
而方才打了人的女孩,她手里拿着哨,还定定地望着疏雨,像是生怕一错开眼就看不见了似的。
随侍的人看人散开了,便走到车前示意疏雨:“姑娘,可以走了罢。”疏雨微微颔首,挪开了眼说:“走罢。”车夫便轻鞭那西南马,路间边就响起了“嘚嘚”的马蹄声。
车内,看姑娘放下了帘子,雁乔好笑地对疏雨说:“姑娘,刚刚那姑娘好生厉害。听人喊她二姑娘!不知道咱们家的二姑娘会不会也像这样?”
疏雨略加思索,想到她的得意样,嘴边浮出笑意来,说道:“那岂不是很有趣。”说着,两人一起笑起来。
而车外,为首的女童看着马车踏了日暮往前驶。颠簸间,车上那人缎带上坠的珍珠叮当晃了起来,分明隔着一丈远,她却听到了珠玉相碰的清脆声。小帘轻轻放下,蹄声响过耳边,只留其后一地被熏过的艾草清苦香。
身后两个姑娘凑前来,其中面带梨涡的那位嬉笑着说:“闻儿,你刚让那陈二吃了好大一个瘪,好厉害!“
被唤作闻儿的人还愣愣地看着拐出街口的车马,闻言将陶哨一股脑塞进身旁被叫做呼晴的姑娘手里,轻声问:“那是谁家的马车?”
呼晴险些没接到陶哨,她三两下拿好抓在手里,看闻儿的模样奇道:“我怎会知道,看着就面生。”说罢转着眼睛咂摸了下,学着大人模样又叹道:“不过车里的姑娘好生漂亮,看着比我们大上几岁,她就像诗文里说的…什么来着?”她一下词穷,偏过头去问身边的溪圆,溪圆人如其名,圆眼似新月,她还没答呢,就听闻儿抢先说:“…像那水中菡萏,莲中静客…”一片暑意中只顾开得匀净清洁。
呼晴听了不由夸道:“还是你会说,看来你爹罚你抄书是有用的。”
闻儿扭头睨了一眼,正要说什么,溪圆猛地一拍手喊道:“你今日!你今日不是要早回家去见你鄠州来的姐姐吗!”
呼晴也想起来,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道:“都怪那没皮没脸的陈二,你快快回去,还来得及!”
闻儿心下一惊,眼看太阳都西斜了。心想糟了,姐姐说不定都到家了,她还想着要头一个去迎她念着盼着的姐姐。于是不敢耽搁,匆促别过呼晴与溪圆,朝踊路街前的岑府跑去。
…
另一边,车夫告诉疏雨,过了那踊路街,就是岑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