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系带,把画卷展开来观看,“噢,周昉的《春宵秘戏图》,这是真迹呀。”他指着卷面给凑过来的刘汾看,“看这洇水,这题跋,闻闻这气味,绝对是真迹。听说它在老早年就丢失了,好像是先皇懿宗还在做郓王时的一次酒宴上,不知是谁给偷走了。”
刘汾提着鼻子去闻,“嗯,烟味,还是酒气、胭脂气、栗子花香。”
老节度使话里有话地点头说道:“那就对啦,就是这个气味,这可是宝贝呀。”
“当然是宝贝啦,没出息的货!你除了怕老婆,还懂个啥?”老仆人粗声大气地快步走进来,径直奔到李福跟前,一把将春宫图抢在手里,毫不顾忌地羞辱道,“你拿来吧,什么都想据为己有,捧着看个没完。没出息就别闹腾,有一个老婆不错啦,我还一个没有呢,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盆里的,你不知道这家里谁说了算吗?”
他的异常举动惊呆了屋里的三个人,一个下人竟敢如此跟主子讲话吗?只见老官人的脸上被气得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又一会儿绿的。家人也不待他说话,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俊哥儿他疯了吗?”无礼行径太让李福在客人面前丢脸了。
然而这只是开始,更加尴尬的事儿接踵而来,三个身穿绢布甲的裨校从外面大摇大摆地闯进来,“颜老大,这屋子里除了桌子、椅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呀。”
“兄弟,你是刚来节度使府啊,这大厅里的桌子椅子可值钱呢,都是上等的檀木制作,正好孝敬仙童运回山里去。”
“唉,颜头说得极是,这么好的家具在我们襄阳城里也不多见啊。”另一位加以证实道。
当看见正襟危坐的老节度使时,身为属下全无半点拘谨畏惧,大大咧咧地举步上前,“你们两个挪动挪动,拿一边吃去,夫人有令让搬这些家具。”然后不由分说将碗筷塞到他俩的手里,生拉硬拽地强行驱赶,二话不说一人一件抬起桌椅就走。
突如其来的状况把李福弄懵了,“什么情况?放肆!无礼!这是要搬家吗?我还没调任呢。是为了纳妾的事,要赌气回娘家吧?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当我是空气嘛。”看来李福是真的被激怒了,连手中的筷子都摔啦,大瓷碗躲过一劫,是因为看到了等碗的孩子,“老夫是节度使,不是小厮跟班。刁老婆子一天天都干些什么?我看是为所欲为,无法无天啦,回娘家你回好了,看我不一纸休书把你休了的,今天让你知道知道老夫不是泥巴人。”
“哎呦喂,屋里的东西都被搬空啦,也不说给我留一件。”是陪嫁丫头小红呵哧带喘地跑进来,“不错,还有两付筷子和碗,就是它们啦。噢,这个食盒也不赖。”她像是在拿自家的物件,理直气壮夺过大碗,拾起筷子,放在黑漆食盒里,称心如意地提起便走。
小男孩见她抢走食盒,这下儿可不干了,“它不是你们府里的呀,你怎么拿我的东西?还给我!”
“乱套啦!小红过去不是这个样子呀,难道都疯了不成?老夫要出去看一看!”三个人迫切想知道外面究竟发现了什么,一并走出大厅来到院子里面。
只见垂花门下摆着个祭台,烛火摇曳,香烟缭绕,两个身穿黄衣、手持拂尘的小道士正烧着符咒,口里念念有词在做法事,周围挤满了府里的男男女女,规规矩矩崇敬有加,门外一驾大车上堆积了各式各样的物件,李福拢眼细看全是自家贵重之物。
“这刁老婆子,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是要抄家呀?都要带回娘家去吗?”
“把那些桌子、椅子都搬上车!鸡鸭鹅狗绑好喽。灵儿,装珠宝的首饰盒子呢,去我房里取来,都交给仙童带走,一件也不能少。”一位侃然正色的老夫人正指挥着下人团团转。
“夫人啊,夫人啊!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不要灵儿啦,你说什么我听便是啦。”再没有大厅里不卑不亢的节度使了,李福完全换了个人,在夫人面前说着服软的小话,甘拜下风。
“你是什么人?大胆狂徒!竟敢和我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老夫人横眉冷对地斥责着老官人,随即一条大黑狗呲着牙扑了上来,李福认得是自家的爱犬,不知为何这畜牲改变了性情,一改往日的温顺乖巧,像是对待仇家面目狰狞,在它的背上趾高气扬地骑着只胖大的猿猴,还摘下腰间的小葫芦,仰头搊上一口。
老夫人不再理睬他,转而谦卑恭敬地面向猿猴,“上仙,这些是我多年的积蓄,拿回山上做功德吧。”她又从发髻里拔下根金钗送与对方,“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一齐送给你吧。”
招讨使一眼认出这只漏网的猕猴,而且还看见那两个收监入狱的人贩子,他俩正兴高采烈地捆绑着财物。把大狗当成坐骑的猿猴一把抓去金钗,然后学着老太太的样子,弯着腰咳嗽个不停,颤颤巍巍地抚摸着夫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