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抿嘴笑着,半晌摇了摇头:“若你昨日说出这话,我自然义无反顾。但眼下我与乔家哥哥已经相看过……”
李贽懒散的背脊一紧,又似松了一口气:“你也当真是只小白眼狼。我与你是什么交情?竟抵不过他。”
阿梨自然看出他那点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眼中蘧然生了点无奈的热意。好男儿志在千里,父母与前程,自然远胜对一个女子一时的爱意。若他当真为她这样的女子昏了头,舍下了所有,只恐旁人要耻笑他,往后回想起来,自然也要愧悔莫及。
柴火噼啪炸开一点火星,照亮崖底窄小的空间,却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李贽的衣裳尚未烤干,河边无数火把溯流而下。不多时,崖底晃动的火光引来搜寻之人。几名穿蓑衣戴斗笠的武士奔至悬崖底下,望见李贽,俱单膝跪在暴雨如注的草地里。
隔着雨幕,阿梨看不清那些人的神色,只觉得那些孔武的将士低垂的头颅显得肃穆而恭谨。
她抬起头,远远望见河边短岗上立着一匹遒健的骏马,马背上的身影笼在玄色的披风底下。风疾雨骤,可那人岿然不动,好似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只冷冷朝着她与李贽所在的方向。
一个武卫躬身走到崖底,将身上的蓑衣和斗笠摘下,毕恭毕敬替李贽穿上雨具。他就那样受之无愧地穿上了,似乎浑然未察觉旁人给了他自己的雨具,势必只能顶着恶劣的天气,奔波在风雨里。
李贽瞥阿梨一眼,那武卫明白过来,招了外头另一个同伴进来,抬手去解开腰间的蓑衣。
阿梨忙摆了手:“不必如此麻烦。这雨下不久,我躲一阵再自己回去。”
二人并未漂出多远,这里离府城约莫只十里的样子。阿梨从前随着铺子里的师傅出来送酱,隐约记得到过这里。那时两人挑着担子,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
于旁的闺阁千金来说,走这样远的路独自回城是艰苦跋涉。可她哪是什么金贵的人,早习惯了苦累的日子。更何况,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李贽身边的人虽管不得他,但又哪里有人当真看得起她这样的女子。
李贽蹙紧眉头,见不得阿梨这样生分的样子。却蓦然见她眼神突然一亮,雀跃着朝雨幕中冲了出去。
乔秦远远缀在搜寻李贽的部伍之后,见人群往山崖下这边围过来,也一路跟了上来。他单枪匹马,根本来不及准备雨具,浑身早被雨水淋得透透的。雨势实在太大,路过一丛芭蕉树下时,他砍了一尾蕉叶,扛在头顶上遮雨,聊胜于无。
阿梨隔得很远,一眼认出他来,也未同李贽道别,就往他的蕉叶底下钻去。
两个人相视笑着,一人执着那蕉叶一头,阿梨只远远向李贽屈膝一礼,而后便随着乔秦,沿着河边的小道,一步三滑地远去。
李贽站在崖底下,心中如被掏了个漏风的大洞,望着心中纯挚善良的小姑娘就那样无牵无挂地离他而去。那一瞬,他攥紧了拳头,想要追上去,质问她有没有良心。
可目光越过那风雨飘摇的蕉叶,扫过远处短岗上冷峻的一人一马,到底忍下那一分冲动的昏聩,面无表情地跨上骁悍的骏马,由着从属牵着马儿,小心翼翼行走在风雨中复杂艰深的羊肠山道上。
××
阿梨回郡守府之后到底病了一场。
她才刚立了大功,陆甫散值之后竟特意绕道来探望她。若在从前,阿梨必要感恩戴德,受宠若惊。可自从知道父亲韦长生竟是因这位陆郡守而亡,此时看着陆甫一副温谦君子的模样,难免觉得道貌岸然,心中生凉。
但她不敢露出丝毫端倪,见了陆甫,仍是拖着病体,从床榻上下来,虚软无力地给他行礼问安。
美人病靥娇弱,面上因为发热,染着一丝不正常的胭脂红,行止间有一段弱柳扶风的袅娜。
陆甫满意地看着阿梨挑不出丝毫毛病来的规矩和礼仪,捻须道:“可吃过药了?眼下感觉如何?可有好转?”
待阿梨一一答了,他话风一转,在窗前梳背椅上坐了,沉yin着问道:“昨日你与李司户是怎么回事?”
阿梨心中一紧,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
“昨日傍晚,神策军竟出动大批兵马。本官先以为是有匪类出没府城,露了马脚,引得神策军前去剿匪。但事后却并不见有所收获……反而见李司户被将士们簇拥着进了城。”
陆甫区区一介地方官员,自然无权过问神策军的动向。但他存着自己的许多小心思,派出眼线刺探神策军及赵国公的去向,这也在意料之中。
阿梨只作懵懂,摇了摇头,避重就轻道:“我昨日午后遇见过他……他那样高的家世,我自知高攀不起,只能回避。”
陆甫淡声道:“是么?”瞧着神色有些不虞。
阿梨不知他是否见过李贽下水救她。她是郡守府豢养的姬妾,想必陆甫自然不愿见她与下属纠葛太深,因此只忐忑着蹲身告罪道:“阿梨不敢欺瞒陆大人。”
陆甫“唔”了一声,指节敲在身侧黑漆木妆台上,眉头紧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