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心想挑明阿梨勾|引她阿爹,觑着李贽的眼神愈发不耐烦,心中一颤,改口道:”……惹得家中上下不得安宁。我阿娘这才出口教训她,有些口不择言。今日是家父的生辰,还望大人万莫嫌弃,饮过几杯薄酒,聊以谢罪。”
朱棠今日穿着百蝶穿花的水红杭绸襦裙,额头点了花钿,打扮得娇俏可人。她自觉自己知书识礼,又颇有几分才艺,相比旁的官家千金也不差几分了。
而方才吃席之前她特地点了三两银子一盒的名贵胭脂,匀在面上通透自然,灯晖下一照,端的是桃腮楚楚,风韵过人。李贽的眼若是不瞎,自然该觉得她比青涩的阿梨好看几分。
李贽只掀起眼皮淡淡地扫过面前矫揉造作的花蝴蝶,眼神笑谑。
朱棠见他唇角含笑,自以为他已然上钩,心中得意,手下又轻轻扯着他阔大的衣袖摇曳几下,撒娇卖痴。
岂料下一刻,那清风朗月般的男子却打落她的手指,轻嘲道:“我这样的狗腿子自然只配吃官家的饭。告辞!”
那清贵出尘的背影翩若惊鸿,朱棠越看越觉得他很有几分人中龙凤的架势,也不觉得李贽那话有多刺人,反而放低姿态挽住阿梨的手,施舍给她一个笑,想套她的话:
“你也算因祸得福,竟然因韦兴的腿伤而结识那样的贵人。此人必非池中之物,将来你可有大造化了。”
阿梨并不适应她突然的亲近,不识抬举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淡然往屋内走:“我先去熬药。”
铺子里先前一派和乐的氛围经这一打岔,早变得有几分沉闷。韦氏有些没滋没味地翻着盘中的菜,脸上闷闷不乐。
而朱茂森挠着头发,嫌弃地踢了儿子一脚:“你若有点出息,至少考个功名,你阿爹也不至于苦了大半辈子,还给一个毛头小子下跪求饶。拿着钱都送不出去!”
朱裕醉熏熏傻笑:“若那么好考,这天下举人进士满地走,哪里还能免徭役免税?我还怨您没投个好胎……你当年努努力,儿子我如今也无需这般苦恼……”
他说着打了个酒嗝,惹来韦氏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尖声道:“你再不长进,将来要给阿梨和韦兴做牛做马,日后她兄妹二人就要骑在你老娘脖子上拉屎撒尿!”
话说到这个份上,旁人哪敢接嘴。匆匆扒着饭,恨不能将脸埋进碗里。
只有庆嫂春风得意。她大模大样又挑了几样可口的小菜,哼着歌儿将碗筷端去韦兴的房里。
阿梨果然在外头土灶上熬药。
庆嫂将韦兴的饭端进屋里,迫不及待走出来与她蹲在一处,拿胳膊肘挠着她的腰,眼角憔悴的纹路笑成一朵金丝菊:“你今儿可真是好样的!我简直没想到你有朝一日能如此硬气。你没瞧见韦春那张脸,都够再开一家酱料铺了!”
她说着乐得笑出了声,阿梨不禁也挽起了唇角,只是那笑意终究未达眼底,很快又黯淡下去。
“那位司户大人,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不然别人凭啥一听到你姑母迫你嫁给阿昌就生了那样大的气。”
阿梨摇了摇头:“他那样的人,如何会对我这样的有意思?我听旁人说他才二十一,已经是五品的官身……”
天子脚下的达官显贵,便是做错梦也不会对她这样破落的女子生出别样的心思。更何况这些年耽搁下来,她除了一张脸拿得出手,再没有可堪夸的本事。李贽那样的人,总不至于这么肤浅。
庆嫂搂住她的肩膀,轻啐了她一口:“不许你这样看轻自己。年轻就要敢想敢试,不要像我,到如今才追悔莫及……”
庆嫂亦是个可怜人。
老崔前头有一门妻子,有一年发大水,乘坐竹筏时死在湍急的溪流里。她在世时二人感情甚好,但过世之后,酱料铺中的活计重,他要忙铺子里的活儿,就无法好好照顾两个年幼的儿子。这才点头同意了娶她过门。
庆嫂刚嫁过去不久就怀了孩子,但才两个月时却因为继子与邻居家的小孩儿打架,半大的孩子疯起来就像没拴的牲口,冲撞得她跌了一跤。
庆嫂因为失了那个孩子,对继子心存芥蒂,也与老崔离了心。这些年不过将就着凑合过日子。年少时对情|爱懵懂的憧憬,也渐渐枯萎在那些麻木不仁的淡漠里。
那一家三父子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而她只是个横插一脚的外人。思及旧事,心中多少未尽的意难平,却无人可说起。
好在还有阿梨。
“你既然喜欢他,哪怕再难,也要牢牢将他抓住,可千万别犯傻,任那样出色的男子从身边溜走了才是……”
庆嫂絮絮叨叨讲着她的大道理,阿梨并不以为意,也没往心里去。人生本来苦,何必再作茧自缚,更添一桩求不得?能偶尔远远看他一眼,她已知足。
她从衣袖里拿出下午李贽为她做的那杆简陋至极的竹笛,认真吹奏起新学的小调来。笛声幽咽,如泣如诉,虽细节处还不是尽善尽美,却格外动人心弦。
后堂月门处,朱棠望着夜色中明明灭灭的炉火,听着那首别出心裁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