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忧流云状况,却从未想过,神也会有陨落的一天。
流云太强了,强的让人觉得他无所不能,连受伤都是奢侈。
凤屠何止是从未见过那般狼狈的流云,他曾经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流云会落到那步田地。
一身染血的白袍,跪坐在荒芜黑暗的山坡上,垂着头,看不见脸,已能从他身形上看出压抑的沉痛。
他的手悬空放在地上人影的脸部上方,一寸一寸靠近,却又在即将临近的时候,猛然缩了回去。
经过一番震荡生死未卜的魔界他不关心,自己的身躯正在慢慢消散他不关心,凤屠都走到了他身旁,他也无知无觉。
凤屠甚至不敢唤他一声。
他怕他唤一声,流云就会如烟消散。
不曾想,那般压抑的情况下,还是流云先开的口。
他条理清晰,绷着声音让他把凌霄送回流云宫,让他用流光印同天道去找凌霄破碎的神魂,让他去找天寒石打造一张玉床......
凤屠默默听完,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你呢?”
“你怎么办?”
流云也沉默了许久,才轻笑一声:“我?”
他说:“我自然得活着。”
流云还是流云。
他的上神之躯太强,又献祭过,涅槃真火不够强到重塑他的上神之身,他便舍弃了上神之躯。
他受了三千年的涅槃真火,即使他是重塑身躯不是涅槃,神魂也未能逃脱真火的灼烧。
凌霄当年涅槃也只受了不过一百多年的火,流云受了整整三千年,还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
也不知有多痛。
但他就这般,说到做到,活了下来。
凤屠看他愣愣坐在结界外,如何不知他是为何而活。
“天道说她的识海里还留有一线生机,也不是没可能醒,你...还是注意着点自己吧。”
凤屠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他心里其实不太相信凌霄有醒来的可能,而流云如今的状况也算不上好,他更希望他能好好将养着自己。
“嗯。”
流云没什么情绪地应一句,目光仍落在一界之隔的凌霄脸上,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凤屠叹了口气,念在他好不容易走出火海的份上,把空间留给了他,自行转身走了出去。
他原以为,免不了要过个几日自己进屋喊流云才行,不想只是几个时辰后,流云就从殿中走了出来。
凤屠还在惊诧,流云已走到他身前,报了数个奇珍异果的名。
报完后,他回了自己在流云宫的寝殿,再未回凌霄所在的源临殿。
凤屠起初不明白他的意图,流云总是闭门不出,他只能透过几次送东西的时机,慢慢察觉出,流云似乎在日渐恢复。
他怔然,忽然就有些懂了。
流云在逼迫自己早日恢复状态,好能靠近她吧。
一百年时间,流云就做到了。
他将那颗凌霄给的魔元彻底融入自己的身体里,稳住了脆弱不堪的身躯,让自己能够迈进结界后的寒玉石边上。
第一天,他从凌霄身上拿走了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里其实没装什么,除了一枚执掌流云宫和三界山河的流光印外,只有那么一株梅花和一株梨花。
流云把梅花枝装在寒玉石做的瓶子里,放在了石台旁。
他又用了两百年时间,才勉强让自己能够动用那颗魔元内的神力。
流云便在源临殿后头开辟了一方小院,也不管那院子和神圣端庄的流云宫格格不入,在院子里种满了梨花树。
从种子发芽到长出小树苗,直至长成壮硕结实的梨花树,流云像个普通凡人般,亲力亲为地照顾着。
除了每日去源临殿看看凌霄,每日照看照看那些梨花树,流云看起来,和从前当上神的时候,没有其他不同。
甚至动荡过后一团糟的魔界如何处置,被凌霄压缩成又一个“堕魔崖”的那些瘴气如何安排,仙界对魔界的讨伐...都是流云一手安排安抚下来。
凤屠有时候也看不懂他,流云这般镇定如常,搞得他安慰的话、打趣的话...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自流云醒来后,一千年时间倏忽而过,凌霄的识海仍然糟得风平浪静,没有丝毫恢复的倾向。
凤屠就发觉,流云变得时不时会开始走神。
从前流云也是缄默地听他说话,但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任凤屠话再多,他也不会神游或打断。
而如今...
“魔界那新任魔尊,据说修炼至今也才七万年左右,虽然还没到尊者之位,但却是除了凌霄以外,魔尊有史以来最年轻的...”
凤屠絮叨的话未说完,一抬眼,就看到流云望着院子角落里的一株梨花树,走了神。
适时一阵风过,他才醒过神,回头若无其事地对他说了一声:“抱歉。”
凤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