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裴云呐!”辛普森先生兴奋地大喊,引得旁边两位女宾皱眉侧目了他一下。
裴云笑着过去:“辛普森先生,您好。”
“来来来,你也来点儿酒。”辛普森先生往他手里塞了杯酒,嘟嘟哝哝,“要不是冲着你,我今天都不愿意来。又是这个部长,又是那个夫人的,全都是第一星系镶金的蛀虫们……恶臭!不喝酒我都不知道怎么挺过来。”
裴云含笑,没有接酒:“我不能喝。一会儿还要驾驶机甲呢。”
辛普森先生拍了下脑袋:“是了,你一会儿还要展示那个新型机甲呢。”
他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乐道:“好好干,好好展示……学校的那个事儿我已经在谋划了,找了好几个钱多得烧得慌的大佬,一听有你这种人才愿意来,都上赶着要给学校投钱。今晚上过后,我就去敲定投资,今年学校就开始建,正好赶上你毕业!”
裴云的眼睛深处微微一亮。
他已经能做到在这种名利场上宠辱不惊,但在听到辛普森先生这番话时,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辛普森先生挨他挨得很近,说话还一股酒气。然而正是透过这种男士刺鼻古龙水和酒臭气,未来的曙光正渐渐变得明亮。
一个摆脱过往束缚的未来。
瞬息间,裴云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谢谢您。”
辛普森先生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快到展示开始的时间了,裴云快步穿过人群走向出席台,果然见李让站在主席台下。
这位科学狂人平时整得像个原始人,曾经有过两个星期不洗澡的记录,臭味与化学试剂味结合得浑然天成。裴云还亲眼目睹过他因为懒得刮胡子,干脆把胡子扎了个小揪。
但今天出席重要场合,总算是拾到了一把。
拾到过后的李让,总算漏出了那张清秀的面孔。但因为表情太单一,总像个机器人。
裴云走过来时,李让转过那双银蓝色的瞳孔盯住了他:“准备好了?”
“是。”裴云站在他身边,因为心中雀跃,没忍住和他开了个玩笑,“李教授,紧张吗?”
李让神色平静:“我从不紧张。”
“那是。”裴云说,“机甲核咱们已经运行过上万遍了,能做到万无一失,的确是没什么可紧张的。”
“不是因为这个。”李让淡定,“就算万无一失,百万也有一失,世界上没有永远不沉的船。我不紧张,是因为我已经做好了全面的计算,无论哪种情况,我都预想过,并且做好了准备。”
裴云:“……”
“从整体的实验数据来看,成功率高达99.3%。然而出现回路故障的机率在0.3%,信号干扰的机率在0.12%,动能不足的机率在0.47%——”
“教授,”裴云干笑,“在展示前说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吉利?”
李让看着他:“没说完。一会儿你要驾驶搭载着那个机甲核的机甲,你这个驾驶员身上的失败率,也有0.2%。”
裴云:“……只有0.2%,这是不是对我的一种肯定?”
李让很认真地看着他,片刻后竟点了点头:“的确是对你的肯定。毕竟你是裴梦的儿子。”
裴云愣住了。
周遭熙攘的人声如chao水般退去,他的耳朵仿佛忽然聋了,一切变得死寂。只有心跳声,一下一下,失频地鼓动着,撞击着他的胸膛和耳膜。
裴梦的儿子。
心脏猛地一紧,压迫着血流乎地逆行,产生了难言的痛感。
裴云缓慢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几乎哑了:“……什么?”
李让理所当然地说:“裴梦是近五十年来最有才华的驾驶员和机械师,你身为他的儿子,无论是从遗传学还是社会学的角度讲,都很有可能遗传到他的天赋。当时我同意你进入我的实验组,也有很大一部分这个原因。”
裴云的脸色一片苍白。
李让看着他,皱起了眉:“你表情很难看,是因为不同意我的观点吗?”
“不是……”裴云低声说,“只是很惊讶……您提起我父亲的时候,没有说他是星际的罪人和耻辱。”
罪人,耻辱,跌落泥潭的明星,被刮去的姓名。
六年过去了,这是裴云第一次听到别人提起“裴梦”时,没有配上轻贱辱骂的话。
他的心跳失控,一身盗汗,像个饿到了极致的人疯狂渴求着眼前的美味,紧盯着李让:“您认识我父亲?为什么从没提起过?”
“因为我们以前没有涉及到这个话题。而且我和他也不熟,我刚进入学院的时候,他已经要毕业了。”李让实事求是地说,“虽然对于【意念Cao控技术在机甲领域应用】这个话题,我有自己的保留意见,但不可否认的是,裴梦的确是我见过最疯狂、最有天赋的机械师。”
他顿了顿,平静道:“当年学院要把他的名字从荣誉墙上刮出,我坚定地反对过。但显然没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