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能力,而仅仅是因为没有飞出去的欲望。”黑龙的声音带着点醉意,“在迷海里,有安全的洞穴,有无尽的美食,有父母的庇护,有朋友的陪伴,还有精灵的关切,不用担心在睡着后被袭击,不用担心第二天的早饭,更不用担心自己死了都无人知晓……比起一生的孤独与风雪,死在这样幸福的梦里,难道不是一种成全吗?”
尤尔斯哑然。
喝醉了的龙皇眼神有些迷离:“拥有的越少,想要的反而越多,因而也越甘愿迷失在这片海里……”
“那你呢。”他说,“你怎么飞出来的?”
“我?”她顿了顿,不再上升,而是张开双翼滑翔,“我其实,没打算活下来的。”
尤尔斯的眉心跳了一下。
“其实我过的还不错……因为我很强,想抢我食物的龙都打不过我。就算有成年的龙帮忙,我打不过也逃的了。所以我对食物没有什么迫切的渴望。我也不想见我的父母……哈哈,其实就算迷海随便幻化出两条龙说是我的父母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我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
月光清冷,洒在尤尔斯身上,他感到一层由内而外的冷意。
伊娃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就好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而且,见到了父母又怎么样呢?我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庇护了。我也不需要他们对我说什么,无论是安慰还是苦衷——大概都只会让我感到可笑。”
对,她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他们一定貌美而强大。她擅自给他们安排了无数种理由——无数抛弃她的理由。她甚至很自私很恶劣地希望自己的父母已经死了,这样,她就不是“被抛弃”,而是“不得不独自生活”了。
在无数个睡在树梢的夜晚,她望着其他龙的温暖的洞穴或者房屋,心里几乎燃烧起嫉恨。这种嫉恨将她的心烧穿,留下无数创口。她在这时会闭上眼,用漫长的夜晚独自疗伤。
伤口会结痂,然后,也会在再看到他们和睦景象时,再次渗血流脓。
会留下疤的伤都是小伤,因为它们只会让你疼一次。真正的伤留在心里,几年、几十年过去,它们还在阵痛化脓。
可是啊,她成长的太快了,对自己也太狠。伤口疼的多了,她就不再等它痊愈——她把它连着脓带着肉一起剜了下来。
“我不要了。”她对自己说,“我一个人也活的很好。”
但她还是没有飞出迷海的欲望,也许,只是因为她也没有“一定要活下去”的欲望。每一天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搜寻,奔跑,抢夺,胜利,负伤,疗伤,昏睡……有什么意思呢。
“可能这就是我跟其他幼龙的不同吧。我想要的不多。”她说。
她已经不相信了。他有点悲哀地想。
他突然明白了她那天的小心翼翼。她说“你喜欢我小孩子的一面吗”?
她小的时候,真的……有机会像小孩子一面吗。被爱的孩子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但是,不被爱的孩子的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因为没有人会在意。
也许,她小孩子的一面,曾经招来无数的厌弃,甚至曾至她于死地。
“那后来呢,”他哀哀地问,“你在迷海里看见了什么?”
这次她沉默了好久——也许只有两分钟,但是尤尔斯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然后她才缓缓开口:“……你觉得,我看见了什么?”
尤尔斯沉默一会。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吸引这样一个孤独到决绝的人。
“……我不知道。”他说。
“黑暗。”她喃喃道,“尤尔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迷海什么都没有给我。”
尤尔斯一震。他也许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但一种直觉的惊悚已经让他头皮发麻。
“我本以为,迷海可以抚平我生命中痛苦的褶皱,可以痊愈我活着时留下的创口……这死亡的荣冠,将是我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刻。”她声音中罕见地掺杂了强烈的情绪——有颤抖,有不解,还有有一种歇斯里地的愤怒,他一时不能完全辨别出来。
“我想要的很简单。”她声音有些缥缈,“……万千星辰我皆不要,我只求一个属于我的精灵。”
美丽的,圣洁的。
强大的,体贴的。
只看着我,只关心我,只守护我。
……只属于我一个人。
强烈的震颤从尤尔斯灵魂深处传来,让他的头皮发麻寒毛倒竖。也许是真相的残酷让善良的他震撼不忍,但也许,这更是直觉对他发出了“危险”的警告。
那种强烈的不可违逆的侵略感与压迫感又从她身上传来。他扶着甲骨的手微微颤抖,与之接触的掌心一片灼烧的热感。
他这时彻悟了她留下他的理由,同时他感到强烈的不安,因为他现在明确地感受到——她是认真的。
不是玩玩,也不是欺辱。而是很认真地,要把他彻底留在她身边。
一股久违的、强烈的逃离的冲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