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弟点点头,将怀中的阿鹰捂得更紧,平日这鸟傲气十足,是绝不肯被人这般毫无尊严地捂着的,此刻却乖得如同一只雏鸟,没有半分挣扎。
公主看着这鸟的表现,没好气地摇摇头,“阿青,我走了以后,劳烦你帮我养着阿鹰吧。我看它在你面前倒是很乖巧,想来是碰见它的克星了。”
南青怅然若失地点点头,面色有一丝不解,“阿姐……边疆寂寞,为何不带阿鹰去?”
公主转过身去,对着天空长长叹气,“我已要身陷囹圄,何必再让它陪我承受。”
南青看着阿姐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自己身披战甲,浴血沙场之时,心中总浮现着母亲在他出征前既高兴又担忧的神情。母亲想让他建功立业,又担忧他上阵杀敌的安危。他忘不了母亲朦胧的泪眼,所以心中总怀着坚定的信念上战场。
他挥剑杀敌,他横刀立马,为的不是自己的功名利禄,而是保护遥远宫廷中深爱自己的母亲,保护弱小的姐妹们,边疆告急,总有公主会被当做礼物,送往边疆。宫中未嫁的公主只有两位,南康公主与平安公主。
她们都是诏国的明珠,她们都是他心心念念要保护的人,而央央阿姐此时此刻,却成为了他的保护者。她即将用自己悲惨的余生,换取诏国男儿们苟且的平安。他憎恨这样软弱无力的平安,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心中的恨在熊熊燃烧。
阿鹰似能察觉到这一腔怒火,越发瑟瑟发抖,吓得嗷了一嗓子,将头朝它的新主人怀中埋去。
“阿姐……放心。”南青平静了思绪,沉重地开口道:“总有一日,我会长大成人,我要带你回来。请阿姐一定要平安,等着我。”
公主眼眸中的泪滴终于跌落,她从未想过大难当前,她的幼弟还愿意为她许下这样沉重的承诺,尽管这承诺难以实现。
她仍旧感激,感激这泱泱山河,为她留下的最后一丝亲情。
*
送公主去北方的仪仗虽然已没有最初设想的那么盛大,却仍旧浩浩荡荡。
平安公主悄悄打扮成一名侍女,遥遥站在宫门口张望这位被牺牲的妹妹。从前她也曾担惊受怕,按年龄序齿,本应是她这未嫁的姐姐被送走的。
她庆幸自己的生母萧妃得宠,使自己幸免于难。但她亦惋惜这位平日神情淡漠的妹妹,身为公主,她们本就是宫中浮萍,为帝王们的宏图霸业献出一切,铺筑他们权力的基石。
公主身穿明黄朝服,被宫中妆娘浓重抹上红妆,高耸的发髻上满是金光闪闪的步摇,碧色点翠在发间若隐若现,如展翅的蝴蝶隐匿花丛之间。
她坐在马车之中,车内物品一应俱全,有数名侍女在随身侍候。
马车被大队兵马簇拥其中,重重叠嶂正牢牢保护着诏国尊贵的公主,或者说是,禁锢。
南青身着黄金盔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仪仗的最前面,他负责将他的阿姐送入深渊。
苏先生被特许跟随在公主身边,这些天皇上对公主格外疼爱,除了各种赏赐,更是极力满足公主所有的要求。因此苏先生除去了翰林院的官职,作为公主的先生被一同遣派去北羽国。
此刻苏先生正在马车上,与公主相对而坐。
马车微微有些颠簸,公主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手指中执一白子,正与苏季扬对弈。
这着棋久久未落,公主陷入长考,许久才叹道,“先生,我大概是输了。”
“尚未落子,何以见得?”苏季扬抬手捧了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清茶。
公主摇头,“我所见之处,唯有这两处可以落子,但无论是选择其中哪一处,黑子都会成夹攻之势,可见是输定了。”
苏季扬抬起右手,将她的手包裹起来,指引着她的棋子,最终放在棋盘边角不起眼的一处。
公主惊讶地放下棋子,手背被他轻柔地握住,温暖从手心缓缓蔓延至心里。
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云淡风轻地笑笑,“你看,已注定失守的棋盘便不必再费心。若是从这边角落子,反而成为黑子的致命要挟。如此一来,另辟蹊径,输赢尚且还难论断。”
公主对上他的目光,片刻会心,盈盈笑起来。
这局棋没有再下下去,苏季扬吩咐侍女收起了棋盘,桌上摆满了新呈上来的瓜果,他拾起一块水果轻轻咬下去,喟叹道:“皇上到底还是心疼你,连京城难得见到的瓜果都为你准备了许多。”
她心中的怨气早已消弭了许多,也拾起香甜瓜果放入嘴中,“从前总觉得皇上无情,最近却觉得身为帝王,身上有太多身不由己。人人都有身不由己,我已不再怪他了。”
“公主,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北羽国会在此时起事?”苏季扬皱起眉,“前段日子我们担惊受怕,忧虑万分,却从未想过这件事。”
公主朝着窗外看去,心中开始细细思量。
太后薨逝,朝廷根基看起来更为稳健,太后一党的羽翼早被皇上慢慢剪去。而北羽国却是政事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