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作,小小的落款上,却是三个清秀的字。
苏季扬。
这是从前他陪读时歪歪扭扭作的画,竟被她珍藏了这么多年。
他心里生出一股感动,捏着公主的手,良久才感慨道:“公主的心意,是令臣心中欣喜万分的无上殊荣。”
她眼眸闪烁,却隐约有零星泪光,“五年了……”
是啊,五年前他隐忍离去,她弱小胆怯。那时离别无奈至斯,她便挂着这幅画在床边,竟也有五年了。
他不忍看见她的泪光,心中的洪水开始决堤,他借着这道他亲手画出的屏风遮挡,终于伸手将她搂在怀中,纤薄的肩膀在他怀中颤抖,他知道她的眼泪为何而流。
“公主,抬头。”他在她耳边低yin。
泪眼朦胧的公主抬起头来,瞳中渐渐看见他明亮的眼睛。
他吻上她的唇,她打开舌尖,同他温柔缠绵。
唇齿之间,他模糊说着,“公主,从今往后,我不逃不避,我会站在你身边,直到天地土崩瓦解,直到时间停滞不前。”
*
大太监跪在昭和殿,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正颤抖着身子接受天子的训斥。
宣一道圣旨,本是多么简单的一件差事。
“奴才绝没有看错……”他声音打缠,如冬日大雪中瑟瑟发抖的惊鸟,惶恐不安,“是太后……太后的亡魂就在上阳宫……”
“奴才去宣旨时,上阳宫Yin森森地挂着白绫,太后的亡魂就附在南康公主身上……您知道的,南康公主素来文弱,与太后大不相同,可……可她一开口,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太后的样子……更何况,那时上阳宫一个宫女内臣都不见,后来奴才去问那些个当差的人,都说当时就在上阳宫服侍公主,并不曾有什么异样……”
大太监越说越惊慌,已忍不住哭诉起来。
皇上的手扶着龙椅,面上青筋暴起。
鬼神之事看不清,说不得,更不敢不信。朝堂每年祭祀大典,就是为了侍奉鬼神,而今宫中闹鬼,既张扬不得,又不能坐视不理。
毕竟,心中有愧,才有这般畏惧。
皇帝垂下骄傲的头,内心的波澜与愤怒藏匿于作为天子需要时刻镇定自若的眼睛中。手指捏着龙椅的力度越发大,他忽然觉得自己为了坐上这宝座曾面对过的敌人,从来没有真正放他安宁,放他对这天下肆意妄为。
皇帝冷哼一声,“鬼神之力吗?朕倒想看看,鬼神之力,如何抵得过江山之力,抵得过千军万马。”
“皇上……”大太监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抬头提醒,“千军万马,只能面对明处的敌人。若倾鬼神之力,潜伏于皇宫后院,略加损害龙体,太医束手无策,朝臣后知后觉,一人之力,便足以威胁天下啊!”
天子长叹一口气,“走吧,随朕去上阳宫看看。”
*
公主身着素衣,怀中抱着虎皮鹦鹉阿鹰,坐在院子中晒太阳。
侍女站在一旁为她摇着蒲扇,公主喃喃自语道:“我小的时候,娘娘也是这样为我摇扇的。”
皇帝的與驾悄声无息地停在外面,隔着那道朱红大门,遥遥露出明黄的衣角。
公主突然站起身来,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三叩九拜,喃喃道:“娘娘,您放心,央央一直在您身边,以后都住在上阳宫陪伴您,不会离开。”
那鹦鹉从公主怀中扑腾而出,落在地上,拙劣地踩着碎步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娘娘放心!娘娘放心!住在上阳宫,好吃好喝!好吃好喝!”
大太监腿一软,突然看见公主跪拜的地方,那鹦鹉学步的地方,正Yin恻恻出现一个朱红的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大门,太监与天子一同看着那人影伸出手,将鹦鹉抱了起来,也不说话。
却是那鹦鹉不知天高地厚叫喊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那背影渐渐转过身来,淡然又典雅的脸庞映入眼帘。
皇上手中的折扇惊落在地,那张梦魇般的脸似乎看见了他的失态,此刻稍稍弯起嘴角,做出一个庄重又凛冽的笑容。
这笑伴随了皇帝三十年,是他三十年来处心积虑去逃脱的噩梦,是天子不可告人的隐疾。
是太后。
竟然真的是太后。
公主发现了父皇的失态,站起身来,恬雅作福,欠身道:“父皇可要进来坐坐?今日一家人相会,想来有许多话可以说。”
她笑得温柔美丽,却是字字见血,绵里藏针,让那忐忑不安的天子停在这大门外,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他终究没有勇气踏进来。
他败了,败得彻底。
那位不露声色的母亲,用她并不可惧的一颦一笑,将他击溃,将他天子的尊严放肆地踩在地上。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怯懦,带着最后一丝自尊,转了身冷静又不失气度地离开,极力镇定,假装自己并非落荒而逃。
抱着鹦鹉的宫女忐忑不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