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劳烦国公亲自上门?”
分明是问句,苏晔舒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沈辞南并不急,他的目光从苏晔舒进门以来一直都在书上,此刻也不过是端了茶盏轻抿一口,眼睛自然而然滑向了下一行。
身为女婿,连行礼都没有。
苏晔舒并不喝茶,脊背挺直,面上有掩藏不住的紧张。
“将军娶了小女,合该称我一声岳父。”
“哦?”沈辞南放下茶盏,茶盏嗑在木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难道末将喊了国公一声岳父,国公就会接受末将这位女婿吗?”
苏晔舒不言语。
“既然你不认我,我不认你,又何必虚与委蛇,做这套表面功夫?国公开门见山,岂不更好?”
苏晔舒心一横,干脆开口:“坊间那些闲言碎语,将军是管还是不管?”
“不管。”
“你……你不在乎你们将军府的名声,我还在乎我国公府的名誉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末将一介庸臣,征战沙场,不比国公学富五车。什么池鱼,不懂。”
“国公府百年清誉,就因你,要毁于一旦!将小女托付给你这样的人,当真不值得!”
“国公言重了,末将还没有能力,将百年清誉一朝毁,末将看国公,倒是很有这个能力,”沈辞南一页看完,翻到下一页,不咸不淡开口,“至于阿菱,现在她是我的妻。国公从前如何待她,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惺惺作态引人发笑。”
“你我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军又何必得理不饶人?”
沈辞南皱了皱眉,终于从书卷看向苏晔舒。
“末将不认为如此。国公既然知道一损俱损,大可拖着我一起坠入悬崖。你今日来寻末将,是因为你知道,国公府衰弱了,未必会殃及将军府。”沈辞南唇角含了一丝笑,却比方才更为冰冷,“末将在军中,即使深夜也是一身玄衣,是因为若有敌军来犯,一身玄衣最不易被察觉血迹。末将如今的名声,是实打实用血rou之躯拼来的,万千将士折服,万马听令,不会有二心。国公你有什么呢?”
沈辞南轻叩了一下椅子,恍然大悟:“哦对,国公有一群阿谀奉承,唯利是图的墙头草。如今你我皆知北梁为何局势,文臣易寻,武将难求。朝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国公之位,聪慧如国公,不必我多言。”
“是,如今北梁动荡,人人都想分一杯羹,追名逐利乃是朝中风尚。将军呢?将军开疆扩土,死守旧地,忠心耿耿,难道乐意有朝一日,将鲜血夺来的土地拱手相让?”
“自然不愿,但有时也会身不由己,”沈辞南往后靠了靠,双手交叉,“国公若是能答应末将的两个条件,末将也可在必要时出手相助。”
“将军只管说,是哪两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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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门被打开,守在门口的闻举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国公这边请。”
苏晔舒的面色不大好,来时是微红,现在透出了些苍白,行步都有几分虚浮。
“不必了,我跟在小厮出去就行,”苏晔舒往后看了一眼,沈辞南跟在他身后,二人视线刚好相触,“我答应了将军的两个条件,希望将军日后能够信守诺言。”
沈辞南颔首:“自然。”
直到苏晔舒走远,沈辞南这才抬脚进了书房。
闻举不解,跟在他身后,顺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将军……”闻举欲言又止。
“成了。”沈辞南明白他想问什么,回答道。
闻举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将军是如何知道,国公有叛乱之心?”
沈辞南走到书案房,取了那只新置的象牙透雕毛笔,在手里慢条斯理转着。闻举直到,这是将军思考问题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如何能够知道国公会叛乱?因为前一世就是国公趁乱结党营私,意图祸乱朝纲。有人临阵脱逃,透露给了北梁皇帝,这才引得皇帝龙颜大怒,迁怒于人,下旨赐死苏菱。
上一世的腥风血雨席卷而来,沈辞南的漆眸复又冷了下来。
他自然不会告诉闻举这是上一世发生过的。他说了,闻举也多半不会相信。
沈辞南的目光落在博山炉上,开口道。
“龙涎有异香,世人迷恋的不止是香气,更是其后的权力。一朝登高,难免会被俗尘所扰。”
闻举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将军向国公提出了哪两个条件?”
沈辞南微不可察摇了摇头,只是沾了墨,开始斟酌写何字。
“属下失礼,”闻举后知后觉逾矩,懊悔地行了一礼,“将军先忙,属下先行告退。”
沈辞南点了点头:“退下吧。”
书房中安静极了,一如前一世,他每次归府之后,府中每个角落都是冷清清的,从没有热闹过。
沈辞南挥笔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