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二十年之后的羽衣之乱中。
那时她已经三十多岁了,京中许多的贵妇人在那个年纪都如盛极的牡丹一般绚丽,而对于云月灯的转世来说,三十多岁就已经等于是晚年。早夭的命格如同一根用丝线悬在她头顶的利剑,随时会落下来劈开她的头颅。
可是他没有想到,死亡居然降临得那样盛大。
羽衣之乱是一场浩劫,牵连进来的贵胄不计其数,帝都化成了一片血海。她被枷锁缚住,被囚入水牢,然后被拖去了市场穿着一身赤衣,枭首于黎民面前。
七千年来,两百多任太祝,从来就没有过如此不体面的死法。他当然想过要救她,可是没有成功。他过去期待着什么能够打破宿命,现在那个打破宿命的人出现了,天衢阁主,那个男人穿着宽大的白袍,好似是帝都中随处可见的轻浮公子。他笑盈盈的决定了朱樱的命运,眼中没有喜怒,只有对这个世界的轻蔑。
天衢阁主打破了宿命,却是以一种银发聆璇不能接受的方式打破。他杀死了月长明,废去了太祝,封禁了太Yin宫。银发聆璇想要反抗,却发现不是对手。他和他的兄弟所继承到的终究只是聆璇一部分的灵力罢了。
“你将我吃掉吧。”绝望之时,他的兄弟这样告诉他。
“不……”他当然下意识的拒绝。
“快些!再迟一点,就来不及了,我们得救她,我们得救救她啊……”兄弟痛苦的揪着他的衣领嘶吼。
可是,为什么要救她呢?反正死后,她还能转世,下一世不做太祝,大不了他就跨越茫茫人海去寻找她,不管找到她的时候她是垂髫小儿还是妙龄少女,那都是她。现在救下她那又如何?她、她活不久了啊——
可是他看着兄弟痛苦的眼神,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没有人教他们两个什么是爱,可是漫长的七千年,他们之中终究还是有一个人学会了。
爱是炽烈的、是不理智的,如山洪、如岩浆,摧枯拉朽,气势浩荡。
“别怕,”他的兄弟最后留给他的是这句话,“我并不后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不是就此消失了,我会与你融合,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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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三十年过去,三十年来他辗转各地,逐渐懂得了当年兄弟的感受。
也许他说的没错吧,吞食了他之后,他们就合二为一了。
爱慕、无悔、坚毅……这些原本他所不具备的感情,在那之后充盈于他的胸臆。很遗憾他最终没能救得了月长明,不过幸好,他又一次的与她相遇。
在勾吴国,樾姑城外,当他第一眼看到她之后,便不管不顾的扑向了她。他当然明白每一世的云月灯都是不同的人,虽有着相同的灵魂,却有着不同的记忆与性情。
不过没关系,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是他的老朋友。他不介意与她重新相识、相知,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再次与她并肩踏足大江南北,少了她的风景,终归是不及当年那般迷人。
他跨过罹都的重重山峦,找到了魔巢所在的方向。他的本尊就在那里,他一进入罹都就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回归本尊,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选择。
“好久不见。”满头银发的他重新站在本尊的面前,注视着对方空洞的眼眶,微笑着向他询问:“要不要……吃了我?”
罹都崩毁在即,他所在意的人命在旦夕,他好像又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上洛,这一次他做牺牲的那一个。
不后悔。
第154章 斩树
罹都没有昼夜之分, 阿箬只好将自己每一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当做是清晨。
她这一次醒转后看见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洞窟之中,随手一摸摸到的便是落满了灰尘的枯骨。
再一抬头,迎面扑来的是炽热的吐息, 一只形貌狰狞的巨兽在她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好像随时准备将她吞入腹中。
阿箬淡然的抓起地上的枯骨拨开了巨兽的嘴巴,并且嫌弃的抱怨了一声:“好臭。”
这让巨兽十分尴尬,但它并不能吃了她。而阿箬之所以敢如此放肆, 正是因为笃定了对方不敢吃了她。
巨兽化作了人的样子, 只是脸上有丑陋的鳞片,下半身拖曳着长长的尾。这是一只魔,是这些天来第七位将阿箬争抢到手的家伙。
阿箬仔细的记着数, 在短时间内她已经被争夺了十二次, 从修士们的手中到魔的手中, 再从魔的手中到了另一批修士的手中,然后那批修士被偷袭,她又落入了又一批修士手里, 那批修士没能提防好暗处的危险,又全体死在了一只魔的手中……
就这样阿箬被反反复复的争夺着, 目前抓住她的这只魔倒也还算争气, 已经杀死两个试图抢走她的对手了,并且似乎并没有马上杀死阿箬的意思。他们之间很少交流, 阿箬只知道这家伙正带着她往某个方向赶去……之前那些抢夺她的家伙也是一得到她之后便匆匆忙忙的带着她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