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回军营,可不知为何,步子却自觉迈向茗汀居的方向。
香桃以为夏渊回了军营,早早的沐浴完,就准备歇了。
夏渊大手推开门,就见香桃坐在铜镜前,用手轻轻搓一头秀发,她应该是刚洗完澡,满头青丝黑绸般倾泻在背上。
猛然看到夏渊进来,香桃下意识裹了裹衣襟,她一个人在卧房的时候,喜欢穿薄绢的纱衣,而不是像夏渊在的时候那样,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
夏渊从没有见她这般闲散恣意的样子,以往两人共处一室,她穿戴一如白天,端的是一本正经的小古板样。
他几步走到她的身后,她刚要起身,被他一把按着坐下,“我帮你弄干头发。”
他修长的五指挑起一缕发丝,任它们一根根在他的指腹坠落,他动作很柔,不经意间手指会碰到她薄薄的寝衣,引起一阵颤动。
任他摆弄了一会,香桃猛然站起身子,微微一福,垂睫道:“头发已干,有劳将军。”说完她迅速撩开床帐,钻进寝被,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对他避之不及。
或许是酒气的原因,夏渊今日尤其的感性,胸中各种情绪不断翻涌,他大手扯开纱帐,把她连人带被子抱到自己面前,蹙眉道:“就那么不待见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带有一丝委屈的,夏渊出生在世家贵族,且年少就成名,受到万人拥戴,但他的成长过程中,也有一段晦暗的时光。
五岁那年,他被送进皇宫,一个满头金钗的女人高高坐在上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就是她给他生的儿子?”
他听不懂她的话,按照母亲的吩咐,乖乖的给她行了大礼,稚声稚气道:“母亲说,让怀瑾好好听皇后娘娘的话。”
“啪”的一声,一个琉璃杯摔碎在他的面前,皇后冷冷道:“他们没一个听本宫的话,还指望你。”
皇后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但是他却知道一点,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不待见他。
他一个人在冰冷的皇宫,从稚童长成懵懂的少年,没有一天被她待见,即便后来他荣宠加身,战无不败,那种被一个人从心底蔑视的感觉,偶尔会从某个幽暗的角落跑出来,啃噬他的心房。
一如现在。
其实无论是宫里还是边关的生活,都练就了他一颗强大的心脏,即便真的被蔑视,也无法伤害到他,他还会打到对方服气为止,比如桀骜不驯的北狄国主呼耶。
像这般负气的质问对方,他还是头一次。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香桃冷冷问。
夏渊大多数时候都是目下无人的自负模样,这般仿佛一碰就碎的脆弱感,香桃上一次见到还是在马场那夜,他喝了很多酒。
夏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嘴角上扬,眼中划过一丝邪气,“是啊,可惜你没喝。”
香桃轻嗤,她早已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和他一起喝酒。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夏渊把她箍的更紧,隔着一张寝被,仿佛都能感受到她身子的柔软。
香桃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面色沉静,“将军觉得妾身有胆量回答这个问题么?”
夏渊简直没气笑了,看着她的眸色骤然变冷,“不要总是把我形容成洪水猛兽,那夜在福来客栈,我看你胆子挺大的,先拿话哄我,又偷偷逃跑。”
香桃神情倏而变得端肃,语音里带着一丝控诉,“不然我还能怎样?当着你的面说不,然后正如现在,小鸡一样被你抓起来质问?”
夏渊心神一颤,箍着她身子的手猛然松开,他竟没发现,不知不觉中做了令她反感的行为。
她莫名的倔强,所以他总是像对待不听话的新兵一样对待她,没有考虑她的感受。
可是,她明明不是他的兵,她那么美好。
“就因为这些,你不待见我?还是因为.别的.”他退到了距她安全的距离,问出心中的疑问,但蒋知亦三个字终是没有说出口。
香桃拉过寝被,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小脸缩在被子里,淡然道:“我和将军不存在待不待见的问题,我们不是同路人,硬凑在一起,注定会遍体鳞伤。”
夏渊整个人一愣,觉得她根本就是在敷衍他,故而说一堆假大空的话。
还没发生的事,她怎么就知道两人是不是同路,还有怎么就遍体鳞伤了,她说这些无非就是想找个借口,隐瞒自己的真实心意。
“呵,和本将军不是同路人,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国公府?”他挑眉问。
香桃眼睫微抬,瞬间又耷拉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这个全在将军,若蒙成全,妾身感激不尽。”
夏渊一跃跳下床榻,挥身离开茗汀居。
好,很好,反正他这趟回来也打算遣散后院。
他之前竟有了一丝的动摇?
真是活见鬼了。
*
自那日之后,夏渊一直待在军营,再也没有回过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