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身着锦衣、抱着胳膊哀嚎的青年, 分明是太常寺卿家的大公子。
姬倾微微松了口气,顺手替他正了骨,急促地问番子们:“伤亡多少人?郡主是否无碍?”
番子擦了把脸上的黑灰,指着一整片断壁残垣感慨:
“回厂公, 多亏郡主发现得早, 咱们的人倒是撤出这条街了。但是这些老爷太太们不肯听咱们的, 所以被谢府的爆炸牵连,有几个年纪大的老太爷们因着惊吓没了, 但大部分都是被瓦砾压着受了伤。郡主就在那边找东西,厂公往前两步就能看见。”
姬倾微微颔首, 他大步闯进浓烟里,一路往番子指得方向走。行色匆匆的锦衣卫们架着伤员不断自他身边穿梭而过, 姬倾便掩着口鼻, 朝烟雾深处大喊:
“司扶风!”
“哎?谁喊我呢?姬倾吗?”
他脚下正前方,堆满了碎砖破瓦的大坑里有人喊着、往中间走了几步。一对上姬倾的眼睛,司扶风便在熏得黑黢黢的脸上擦了一把,眨着一双亮晶晶地眼睛朝他挑眉:
“嘿, 你胆儿肥了,就敢喊我大名啦!”
姬倾衣摆一晃,人便纵身跳进了坑里。他抓着司扶风的胳膊把她转了个圈,这才缓缓吐出心口憋着的冷气,用袖子狠狠替她揩着脸:
“喊你大名怎么了?才炸完的地方,你也敢站在这!万一再塌一次怎么办?找什么比你命还重要?”
司扶风脸蛋被他揉得发疼,于是一把拍开他的手,往尚在蜿蜒着火苗的瓦砾堆里一指,幽幽叹了口气:
“也算是找着了东西吧,你自己看看。”
姬倾往断砖碎瓦里一看,只见番子们正扑着火,从里头陆陆续续翻出些东西来——
有穿着皂靴的腿,有拖着内脏的半截身子,还有一只保养得当的手、食指上的翡翠指环碎得只剩了一半,但那迎着光跳荡水色的青翠,却是贵胄中也不可多得的好货。
姬倾记得,宫中有几枚这样的珍品,一枚给了荣妃,还有一枚——
“是谢梦莱的夫人。”
姬倾微微皱起了眉。
司扶风点点头,盯着那些碎rou残肢,轻声靠过去:“会不会是障眼法,毕竟都没有完整的尸身了,若是用别人的尸体来代替……”
姬倾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他连谢璀都能利用,何况是夫人呢。”
司扶风像是想起了什么,自语般说了句:“奇怪……之前那个元峤,在完成任务后也被人控制着来杀谢璀?也是谢太傅吗?他这样厌恶的自己的孩子吗?”
姬倾望向漫天黑烟,周围有隐隐的哀嚎此起彼伏,碎rou在火焰下逐渐焦灼的气味一阵阵钻进鼻间,连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谢梦莱的确够厉害,他的很多举动、在一开始会让人觉得捉摸不透,甚至是觉得对自己有益。但这些都是用来迷惑眼睛的烟雾,只为了掩护他真正的盟友。”
“比如那日在提督府,拦住你杀恪王的举动,假意与你套近乎。”
“再比如那日御前对峙,他仿佛咬定了恪王不放,一定要他拿出扳指来对峙。”
“但到如今一想,这些事,他不做、一样会有人来做。他做了,也并没有什么损害,甚至能让人觉得,他与恪王素有嫌隙。”
“可他明明是个和事佬,平日内阁中事,他都极其乖觉地和稀泥,似乎将掌政大权都交还给了皇帝和东厂。唯独在事关恪王的事上,他每一次都刻意站在了恪王的对立面。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国本一事上有所图谋,现在看来,是故意让外人觉得,他俩并无瓜葛。”
司扶风望着满地排列整齐的断肢,神色不由得微冷:“谢太傅心思狠毒得紧,我看了,这些人在爆炸前就死了。有些断肢上尚有刀痕,想必是谢太傅把他们全杀了锁在地窖里。做出一副谢府遭劫、空无一人的样子,好引我进谢宅查看。”
“本来我还没觉出来什么,就是柔训那侍卫长颇为奇怪,一来就催我进谢府。我便有些疑惑,这才寻思出来、就算有人要示威,为什么不把谢璀直接丢到提督府门口?”
“转眼一想,丢在提督府门口,反而不是我来查。也许是大档头、也许是二档头,但我一定会跟你去诏狱,毕竟于我而言,真相可比谢府重要得多。”
“但偏偏扔在公主府门口,柔训第一个求助的,一定会是我。我不可能放着柔训不管,所以我一定会来。只要我进了谢府,他们就会引燃炸药,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扛不住火药的威力。”
姬倾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也不顾周围有人,伸手便揽住她抱了抱,下巴抵在她额头,仿佛很是疲惫地叹着:
“幸好你反应过来了,不然不仅仅是你,东厂这些人、今日都要折在这里。”
司扶风脸埋在他怀中,声音便有些闷闷地:“不过京城这些大老爷忒难讲话了,我去捉那侍卫长之前,就叫番子去撤离周围这些高门大户,结果好些人家都不当回事,非得拖到底下等着的人点了炸药,要不然也不会受这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