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顔将一个十字架项链挂在他冰冷的墓碑上,补做二十三岁的生日礼物,然后就面对着他的遗像长久沉默。
良久,苏源拍拍她的肩,说,“都过去了,回家吧。”
顾顔终于肯开口叫顾振清“爸爸”,这让他略显老态的脸上绽开了受宠若惊的笑容。而顾顔也终于知道,释怀比仇恨要容易得多,快乐得多。
然而,并不是每件事都能释怀的。顾顔想,她用了18年的时间来释怀顾振清,那么,对韩尚宁释怀需要多久呢?对李洛延释怀又要多久?
2003年蔷薇花开得灿烂的时候,李洛延拉顾顔去参加自己的高中同学聚会。她知道他无非是想多介绍男生给自己认识,虽然并不乐意,但也没有拒绝。
顾顔没想到,自己会再次遇到姚薇。她把顾顔拉到角落里,看着她,眼睛里有隐蔽的惊恐,“韩尚宁……是不是出事了?”
顾顔沉默了半晌,艰难地点头。
姚薇明亮的眸子刹那间悲凉下去。美艳的玫瑰遭遇了狂风暴雨一样,一点点地凋零。然而她很快抬起头,冷冷看着顾顔,“如果是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他出那样的事。顾顔,你配不上尚宁。我真后悔把他交给你,交给一个根本就不爱他、根本就不懂得珍惜他的你!”
顾顔无言以对,只是低着头,像是要低到尘埃里面去。
“姚薇,我想你该去你朋友那边了。”李洛延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他冷冷地对姚薇说。
姚薇“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顾顔,走吧,我带你去见我的同学。”李洛延故作轻松地笑。
“我累了,想回家。”顾顔安静地说。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好不容易和同学见面,你应该多留一会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顾顔强笑。
“我送你。”李洛延皱眉重复。
于是顾顔不再坚持,沉默地往外走。到家的时候却开口,“你不用担心我,其实都快一年了,总归是看淡了一些的。”
“但愿你没有骗我。”李洛延低沉地说。现在的他终于明白,那一年的下雪天,韩尚宁说的那句话,顾顔真的,没有表面那般坚强,她只是习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独自悲伤。
而顾顔坐在书桌前定定看着韩尚宁的照片开始想:如果离开,是不是就可以忘记?
我很想你
2003年连翘枝繁叶茂的夏季,李洛延牵着新交女朋友的手对顾顔微笑。
顾顔也冲他们清浅地笑。
回到家,她想她终于有足够多的理由离去,于是开始向外地的杂志社寻求工作。
2003年8月,顾顔来到墓园,在看望了nainai之后,来到韩尚宁墓前。
冰冷的墓碑上年轻的容顔永远定格,微微含笑的眼似乎永远都不会再悲伤。她俯下身,轻轻放下花束,然后靠着墓碑坐下,像靠着一个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的人。
缓缓抬起头,看向湛蓝得忧伤的天空,顾顔眼神苍茫。
十字架项链无声地垂着,似乎在为一场悲伤与离别哀悼。
尚宁,对不起啊,留下你独自沉睡。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你会不会觉得寂寞觉得寒冷呢?那边的黑暗可不可怕?幸好,nainai也在这里,她会像关爱我一样关爱你的,对不对?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了,好好照顾自己,也帮我好好照顾nainai,可以吗?
2003年9月,顾顔去监狱看望唐时。这个一度危险的人在韩尚宁离开后向公安机关自了首。许久的时光流逝过去,她看到唐时眼里有被岁月洗涤过后的平和与满足。
他们像老朋友一样谈着心。
唐时慢慢讲述着他与韩尚宁怎样因一次偶然的并肩作战相识,在1996年的互不相干后,又怎样再度相逢并相互欣赏。
唐时说,见过了尚宁和你的事,我才明白,打打杀杀原来是那样没有意义的事。
唐时说,出去之后,我会好好做人。
唐时说,虽然知道,你是因为尚宁才对我这么好,但依然很谢谢你。
顾顔说,珍重。
2003年10月,顾顔坐在安静的角落里,喝着浅碧的茶,对李洛延说要离开。
机场里,李洛延沉默地深深看她,如同九年前的那场离别一样一言不发。待顾顔要转身的时候,突然抽出被女朋友挽着地手,走向前几步,抓住最后的机会挽留:“你身体不好,在那个陌生的地方,没人照顾你怎么办?”
顾顔笑,“是你自己说的啊,不能被动等待,而应该主动追寻。没人照顾我,当然是去找一个啊。”
李洛延于是莫名地懊恼起来。
顾顔没有再说话,转身向里走去。
“顾顔,记得要常回来看看。”李洛延在沉默之后突然扬手,用力挥着。
离去的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李洛延黯然地放下手,忽然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做了一件会让自己抱憾终身的事。
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