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充满嘲讽地想,原本差点就该跑不出去了。
忽然有一列车马自山间道上而来,谢晚芳听得马蹄哒哒和车轮滚动之声,于山林掩映处循声探过视线望去,发现那骑马走在最前的竟然是顾照之!
她倏地攥紧了掌心,指甲几乎要陷进rou里。
谢晚芳随之悄无声息地潜至不远处,隔着掩体望去,才发现原来那些马车上坐的是一群大慈寺的和尚,只见安国公府那些随行家仆们在长风长露两人的安排下迅速在空旷处铺设好了一片茵褥,又在四周立起了佛幡,随后那些披着袈裟的高僧即纷纷入座,双手合十,开始唱起经来。
她看见顾照之就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的方向,
谢晚芳忽然想,如果手里有弓箭就好了。
良久,她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终是转身离去。
清风乍起。
佛幡被吹得曳动不止,顾照之低头看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用金箔拼好了残缺处的那枚玉铃,久久未动。
长风和长露对视一眼,到底是犹豫着走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道:“世子爷,该把夫人的东西交给大师了。”
顾照之将玉铃轻轻握在手中,接过长露呈上的锦盒,便要迈步上前。
“世子爷,”长露踌躇地道,“国公夫人说这五花树只有一套,您若给了这支出去那就不齐全了,将来……将来怕不大体面。”
长风忙给他使眼色。
长露立刻住了口,这传话的事他倒不怕做,怕的就是传这种不讨好的话。
说来他也是倒霉,自打世子夫人意外故去后,按规矩与她朝服相配的一应衣着饰物都要收由世子保管,将来续弦的时候,新夫人因要执妾礼,所以代表诰命品级的五花树也只能从先夫人遗物中继承。虽然世子爷并未将这些收回,但夫人库里的钥匙现如今却是由国公夫人代管,早上他帮世子爷去找国公夫人开库取这支花树时就被耳提面命了一番。
国公夫人虽并不阻拦世子爷给先夫人办七七法事,也难得以死者为大地未有微词,可注重规矩的她听闻此事后还是皱了眉道:“将来他再娶时难道只给新妇四支花树么?如此行事太不体面,让他岳家如何看待?”
长露自是不敢原话复述,但又被白氏给说得心中打鼓,生怕真的因此对世子爷有影响,只好硬着头皮提了一句。
然而顾照之头也未回,只淡淡丢了句:“我的世子夫人只有她一个,谁说什么都无所谓。”
从人不敢再多言,应喏退到了一旁。
顾照之轻抚过手中装着花树的锦盒,默然须臾,将它交给了负责这场末七法事的高僧。
唱经声随风萦绕于四周。
他看着那些僧人将锦盒置于正中围着它做法事的样子,忽然间于这些时日以来第一次涌起了真实感,一种她确实已离他而去的真实。
顾照之不由攥紧了掌心中的玉铃,然后第无数次地在心中对她说:“芳儿,你若回来,我便再不惹你生气了。”
然而残垣断瓦,只余风声。
***
谢晚芳决定离开京都的这天原本打算再见云澄一面的,她也知道此去九死一生,或许再无相见之日,她虽对这都城已没了留恋,却还是因他而留下了些许遗憾。
若有来世。她想,愿有来世,还能喝到他亲手沏的茶。
一杯茶,一帘雨,一个知己,足矣。
这一面到底是没能见到,她知他多有不便,便也只是留了一封短信让翠云转交,然后便自朝着事先说好的启德门方向而去。
眼见城门就在前方目及之处,谢晚芳也已看见了翠云说的接头人——就在左前方那处小吃摊上,身着灰衣又戴着黑纱方帽的。但就在她准备加快脚步过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颇为威严的男声道:“前面那个穿胡衣拿包袱的,你等等。”
谢晚芳一顿,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几个身着统一服制,腰上挂着铁牌的男子正在朝自己走来,一看便是官方吏员。
她顿时有些紧张,但旋即又说服自己不要慌,慌了才容易出事。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待行至近前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问道:“拿着行囊,是打算出远门?”
谢晚芳本想说是去探亲,却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拿到路引,便道:“不是,正在找落脚的地方。”
说话间她飞快朝对方腰间的牌子上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是“鹰犬处”,不由有些纳闷这是个什么衙门。
中年男人却已将手一伸:“包袱拿来看看。”
她寻思着行囊里也没有什么不利之物,若是对方问她来时的路引在哪里那就直接回答刚进城便弄丢了就好了,这么想着,她倒也给的淡定。
可谁知他翻了翻,却把云澄给的银票翻了出来。
中年男人晃了晃捏在手里的这沓银票,问道:“哪里来的?”
谢晚芳颇有些莫名其妙:“钱庄里兑的啊。”这上面又没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