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死了吗?”八重问。
小姑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你马上就要消失了,让自己少一点痛苦不好吗。”
八重笑了笑:“你是龙脉的某种意识吗?”
“你消失之后,我也会消失。”小姑娘平静地回答,“更准确点来说,我是回应你的潜意识而诞生出来的东西。明明马上就不会再痛苦了,你为什么又要让自己想起来呢?”
“……因为我爱他。”八重说。
小怪物。
虚。
吉田松阳。
不管是哪个称呼都好,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夕阳落到山后,中庭飘落的枫叶像一场红雨,在白昼的余晖中折射出朦胧的光芒。红枫漫漫洒洒,薄薄的树叶被光影一照,脉络纤毫毕现,像细细的血管,落在地上堆成绯色的湖泊。
——“总有一天,你也要死的,是不是?”
没有回应。
“……哎呀,既然你要死了,我得抓紧时间创造一点回忆才行——”她抬起头,“创造一些以后回想起来,会让人痛得心都快要死掉的回忆才行。”
“时间这东西很狡猾的。”她笑起来。
——“如果连疼痛都没有了,我怕我记不住你。”
寂寞的山樱在阳光中无声纷落。
“我想见他。”八重哽咽道,“我现在好想见他。”
这个世界果然是假的。
因为说完这句话后,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终于不再压抑地哭了起来。
第93章 坠落
……
一个人临死之际,最后划过脑海的念头是什么?
对生命的渴望吗?
对死亡的恐惧吗?
还是对未尽之事的遗恨,对未见之人钻心刻骨的思念?
五百年来,他看尽了人类面对死亡时的丑态。
那些人涕泪横流,神态扭曲,他们疯狂挣扎,用染血的手抓向他的衣服和脸,刀锋落下时,像野狗一样发出凄厉的嚎叫。
在死亡面前,人类脱去理智这件外衣,褪下所有的装饰和伪装,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剥露出最丑陋原始的模样。
人类抗拒他,就像他们抗拒死亡一样。
人类在他面前匍倒哀哭,就像他们面对死亡的时候一样。
无数的人登台谢幕,剧本始终不变。他坐在历史的Yin影里,看世间的荣辱兴衰、成王败寇,短暂的和平被战火撕碎,灰头土脸的掌权者再次和敌人握手言和。
人类永远学不会教训。
这样无可救药的生物,面对世界的终焉时,脑海中想起的是什么呢?
“虚——!!!”
简单的三个音节,在这五百年间翻来覆去地被人使用,那些愤怒的、嘶哑的声音,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像密集的箭矢一样,从四面八方,朝他围拢而来。
废墟周围站满了人,灵力的光点向空中汇聚而去。朦朦胧胧的光之河流张开大网,暴动的龙脉逐渐平息,震颤的大地不再摇晃。
……为什么。
锐利的风声呼啸而来,虚一扬刀,刺目的火花瞬间暴开,信女被巨大的力道击飞出去,往后一翻落到几丈开外的地面上。
一个人倒下了,接下来又有更多的人涌上来。
鲜血染透衣衫,蹒跚的步伐连支撑身躯站立都很勉强,那些武丨士、忍者、夜兔,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相似的神情,相似的眼神,好像他们怀着同样的灵魂,在这一瞬间成为了一个整体。
前仆后继,面对死亡手里的刀也依然不曾颤抖。
没有了恐惧的人类,不再恐惧他的人类,在那一刹那变得分外陌生。
……为什么。
漆黑的夜空中,天鸟舰裹挟着流火,似燃烧的星辰朝地表坠落。
身体被异星的阿尔塔纳侵蚀,血ye停止快速的再生,撕裂的肌rou组织不再愈合,虚的动作慢下来,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迟缓。
黏稠温热的鲜血模糊了视线,手中的刀被杀戮的本能牵引着,割开喉管、刺穿心肺、斩断筋骨。
但最后还是慢了一拍。
无数的刀、钢铁的伞,刹那从四方袭来。
疼痛炽热灼白,是火焰的温度。他的血rou燃烧起来,被冰冷的刀锋切开,嘶鸣着寸寸断裂。
虚抬起头。
漆黑的夜空压下来,仿佛随着燃烧的战舰一起朝地面坠落。
被人类杀死无数次,将人类杀死无数次的自己,在最后的一刻来临时,仰望黑暗的天空,那一瞬间,他想的是什么?
……
她喜欢的总是那些无聊的东西。
春天的枝垂樱凋零千百次,被战火烧成焦土的大地到了来年又冒出新芽。
那些他早已看厌的景色周而复始,像吞吃自己尾部的蛇,像没有起点和终焉的圆环,无尽的轮回只能让他想起自身的永劫,激不起半分和喜悦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