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之前的说法,那位佐佐木先生虽然脸很长,但起名的水准还不赖。”
信女。
她在心中默念了这个名字几遍,有些高兴又有些泄气。
这样的好名字,她可起不来。
纸门上映出单膝候在室外身影——是奈落——胧从茶桌边站起身,八重趴在桌上望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你觉得她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吗?”
轻轻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
和室的门合上了。
……
山里落了一场大雪,像盖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抚得平贴极了。
群山静默,杉木高耸的森林在边缘止住,白茫茫的大片空地上,一棵光秃秃的树望着天空,曲折错落的枝桠从远方看去像黑色的花骨。
八重解开发带,抬手系到离她最近的树枝上。
系好了,她松开手后退一步,和一只乌鸦对上了视线。
那只黑漆漆的乌鸦蹲在同色系的树枝上,八重眨了眨眼睛,向它一示意,那只乌鸦扑簌簌地展开翅膀落下来,在她的小臂上停稳了。
手臂上多出一个小生物的重量,八重摸了摸那只乌鸦坚硬的鸟喙。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森林边缘传来哗啦啦的噪响,八重转过身,栖在衫木间的鸦群仿佛被某物惊动,齐齐展翅离枝,铺天盖地,光影飞掠。
停在她手臂上的乌鸦跟着一展翅膀,飞向苍穹。
扑棱棱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原上久久回荡,纷飞的黑羽划过视野,八重仰着头,待天空静下来,收回视线时看到了立在雪地里的黑色身影。
“毁灭世界累了,来散步吗?”
没有回答她的话,虚看了一眼她系在枝头的东西。
“你又在做多余的事。”
“……总要有点纪念。”八重抬起手,碰了一下垂到眼前的枝桠。“虽然奈落都短命,没有人收尸也再正常不过,但好歹认识了一场,就当是一点人情。”
每日负责监视她的奈落换了一班人。
她和往常一样回到书院,没见到丙丁君,候在回廊上等她的是两个陌生的奈落——没有一个是完美的光头。
八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人,那两人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片刻之后,双方都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她越过那两人,径直回到房间,这件事实就算这么尘埃落定了。
丙丁君比甲乙君多活了几年。
那个最先学会了不接她话茬的青年,死去的时候同样没有葬礼。
“人类好像很怕死后无人惦念,不是吗。”
八重拿出白色的布条一同系到枝子上,扎好了。
“一个人来到世上,一个人离开世界,本就如此的事人却会觉得寂寞,真是奇怪。但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想想我还是决定纪念一下好了。”
“那不是寂寞,只是人类对死亡未知的恐惧。”虚轻笑一声,声音冰凉。
“因为一个人过于弱小无法生存,人类才喜欢成群结队,集成村落,又建立藩国。面对未知的恐惧,也是如此。”
“是吗?”八重问道。
“这未知的恐惧,曾经也包括你吗?”
浮在表面的冰凉笑意消失了,虚眼底的黑暗变得深重,像噬人的深渊,就算是奈落此时也会退得远远的,八重反而嘎吱嘎吱地踩着雪来到他身边。
“如果死后没有人记得你,你会觉得寂寞吗?”
“……”
“会觉得寂寞吗?”
黯淡的天空飘起雪花,零零碎碎,像柔软无声的羽毛。
“无聊的问题,我是为了终结所有的「我」才出现的。”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再次被寒冷的笑意覆过,猩红的眼珠微微下移,视线落在她身上,“死亡是所有生物共同的宿命,抗拒这命运的人类不过是在毫无意义地挣扎罢了。”
“……好吧,就你最硬核。”
八重伸出手,接下从空中飘落的第一片雪花。
“喏,”
拢着手心,她将合起来的双手递给虚,得意得像个傻瓜:“给你。”
“第一片雪花。”
“……”
“诶不是,你别转身就走啊!”
雪逐渐下得大了起来,扑簌簌的雪花在林间纷纷飘落,触上枝头,拂过人的面颊鼻尖,像极轻极轻的吻,将人的眉毛短暂地染成微微的银白。
溪流冻结,覆满青苔的圆石成了蘸糖的雪团子。八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虚后面,透过树梢望见的苍穹灰而柔软,堆满厚重云层。细白的雪花不断从黯淡的天幕飘落,安静得恍若能听见世界轻柔的呼吸。
收回视线,八重追上虚。
“刚才的是谢礼,你为什么不接?”
“谢礼?”虚抬了抬眼皮,“谢我什么?”
“谢你放人。”
“哦?如果我当时没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