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时仿佛能在耳边听见高杉的冷笑。
天真。
愚蠢。
二连发。
坐在火堆旁的武侍摇起头来,这次摇得特别明显,还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仿佛在说:“你就不能更加认真地猜猜看吗?”
银时觉得他好像在那一刻明白了什么。
他抽了抽嘴角:“这身盔甲……不会是你偷的吧?”
点头。
点头了。
……点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不,冷静点,阿银为什么忽然就变成吐槽役了。冷静。冷静。
银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去偷别人的盔甲?”
沉默片刻后,戴面具的武侍朝他伸出手,笼手的锁子甲随着动作一阵窸窣轻响。
银时看了对方定格在空中的手臂几眼,不太确定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把他拽到地狱的深渊吗?
对方其实是徘徊于世间充满执念的厉鬼,现在终于要将他拖下去了吗?
从火海中浮现而出的骑马武者,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
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说是巧合也太巧了点——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他而来的一样。
所以果然是鬼吧?
是鬼吧?
银时伸出手。
没有摸到想象中虚幻而冰冷的雾气,鹿皮的手套厚实而柔软,被火烘烤过暖融融的。
他将手交给对方,仿佛从几百年前而来的武侍微微低头,认真地在他手中写起字来。
一笔一划,带着鹿皮手套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像教幼童习字一般,写得极其缓慢而充满耐心。
噼啪一声,点点火星跃入空中,很快又消隐无踪。
银时回过神来,试着辨认了一下对方写下的字:
——「丑」。
“……”
“………………”
到底是盔甲丑还是什么别的太丑啊!
为什么因为丑就去偷盔甲啊!
银时沉默了很久,暗红色的眼睛已经有些放空了。
戴着面具的武侍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以为他没有看懂,提起指头又要重新写一遍。
“不不不,我懂了,阿银我都懂了。你不用再写一遍。”
银时忽然就累了——很熟悉的,忽然就累了。
“你……是幕府那边的人?”
对方摇摇头。
“也是,我这颗头对于幕府那边的人来说还是挺值钱的。”银时说起自己的脑袋就像在说别人的一样,语气满是浑不在意的漫不经心。
“你帮我可得不到什么好处,卖了我至少还能得点钱。”
对方又摇起头来。
银时意识到那是「别这么说」的意思。
他移开视线:
“既然不是幕府那边的,你是攘夷志士?”
对方看他半晌,似是想叹气,然后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银时微微皱起眉头,一时有些拿不准。
戴着狰狞面具的武侍依然缄默,一副杀伐装扮,举止却始终没有任何戾气,此刻看他纠结还颇有些愉快的感觉,好像他很好玩似的。
——他们现在是在被幕府追杀。
极偶尔,他会忘记这个事实。也许是他想忘记——炮火、硝烟、不断不断死去的人。
明亮而温暖的篝火噼啪作响,外面呼啸的风雪声好像小下去了。
雪霁之后,说不定会有月光。
不见星光的夜晚,莹莹的月光就像地面上的白雪。
非常温柔又恬静的景色。
夜深了,世界好像变成了透过洞口看到的圆。
小小的世界,只剩下了眼前这丛静静燃烧的篝火。
“不属于幕府,也不是攘夷志士。”
银时声音一顿。
“你到底是站谁那边的?”
安静片刻,对方抬起手,在他的掌心里写下一个字:
——「你」。
第37章 世间
雪停了。
万籁俱静的世界一片白茫,身着盔甲的身影牵马走在前头,白桦林静悄悄的,纤细的枝桠结着霜雪,像枝头一夜开满了花。
朦朦胧胧的景色,能听见的只有马蹄陷入厚雪的嘎吱声。
银时环视周围,不要说是追杀的幕府军了,连其他活物的影子都见不到。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走在前面带路的武侍第三次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地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似乎有些后悔临走时没把被子给他裹上。
……不不不,他真的不冷。
停顿片刻,牵马的武侍把头转了回去,银时在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未彻底松下去,他便见到对方忽然加快了步子,直直走向矗立在雪地中的自动贩卖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