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大体是满意的。
只那一片翠竹林繁繁茂茂,总叫他打眼便觉得是在从前的无境峰上。
凌祉抿着嘴,一瞬间却有些恍惚了。
他看着萧云谏的背影,仍是如同从前那般,飘逸绝尘。
挺拔的身姿配上纤长又白皙的脖颈,回首对着自己唤上一声。
——“师叔。”
顾铮看着那活水的小溪流,皱着鼻子拉着萧云谏的袖子,说道:“舅舅,这里好像我以前住的地方。”
萧云谏皆是叹气。
他说的不是鱼乐镇,而是宫中的福宁殿。
萧云谏到底也是敲定此处。
而后一住便是十五年。
中途过了三两年的闲淡日子,萧云谏却是陡然想起了那路上的坎坷。
包了些许钱财送去村长老伯家,却是乍然听闻——
早在之前,村长老伯全家便都被人所杀。
萧云谏连番追问下,那人才透露出。
原是在萧云谏他们离去后不久,便有人相问他们的去处。
村长老伯的儿子儿媳言语中透露出了凌祉这个毁容的脸,便被拷打。
村长老伯为了那一锭银子的恩情,死活不肯说出萧云谏他们许是去了河溪城。
终是惨死狱中。
萧云谏顿时不知所措。
他心中如同塞了一块棉花,上不去下不来,甚至叫他连呼吸都不能。
他久久不能言语,终是在村长老伯的坟头,又替他埋下了几锭银子。
他知道即便这只是一场梦。
可是那些人也是真真切切的在自己回忆中存在过的,他们亦是有着自己的感情。
若是有可能,他当真希望,他能将整个梦境中的人都拖出去。
给予他们真实的三魂七魄,让他们能做个真真正正有今生有来世之人。
萧云谏消沉了好多天。
还是懂事许多的顾铮问他:“舅舅,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方才有了几分神采,喃喃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顾铮也跟着念了几句,好似将这句话深刻地印在了脑海深处。
转眼便是十五年。
顾铮如抽条拔高,从前那孱弱的身子,也因着玉环中的神力,和凌祉日日对他的教诲,而变得健硕起来、
转过月,到了冬日,便是他的生辰。
萧云谏和凌祉同样也为他备上了一份重大的及冠之礼。
或许因着自己与凌祉身份的缘故,旁人都是成长或老去。
他们的容颜竟是半分都未曾改变。
从前ru母问过,后来便也不问了。
她收养了位名唤阿绾的漂亮小姑娘,性子和婉,总是静悄悄地跟在顾铮身后。
“如今瞧着,等铮儿过了冠礼,便该行婚礼了。”萧云谏在面前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又道,“你输了,凌祉。”
他如今也是能与凌祉和平共处了。
虽仍是唤的友人名头。
“又是我输了,你可要寻些什么惩罚?”凌祉瞧着自己先头刻意下在不合理处的白子,轻笑一声。
便是输了又如何。
他欢喜,便是自己心中所求。
现下的宁和,已是他用了十五年的时光才换来的。
他又怎能放手?
萧云谏皱皱眉头,道:“倒也没什么想法,等往后我想起了,再行言说吧。”
他将棋盘一推,却是说道:“有些无趣,不下了。”
“好。”凌祉仍是哄着他。
如今姜国在陆扶英的治理下,天下升平。
她当着穆家人的面,追封了穆恕戎,也发誓道,百年之后定与其合葬。
方才让穆家人彻底地为她所用,一心为着未来的皇帝陆晏出谋划策。
陆晏小了顾铮五岁。
如今也是少年人的模样。
他也算得上是文韬武略,只不过亦是继承了穆恕戎的Yin霾。
叫他看向旁人之时,总是带着一股子的不屑与讥讽。
此般皆是ru母从茶馆闲谈间听来的:
“顾家家主顾傲霜,是从前大皇子的生父。他平日里最为乐善好施,常常接济百姓。若是大皇子还活着,定当如他一般温柔和顺,不会似如今的二皇子这般暴戾。”
“正是说呢!若是大皇子还活着,如今也有二十岁了吧,正是好年华!一定也是会待我们这般百姓好的。”
“谁叫二皇子的生父是那位呢,从前便是铁血手腕、杀人如麻的摄政王,就算死了也不叫人安生。更何况,我还听闻……大皇子亦是他动得手脚呢!”
ru母回来向萧云谏转述的时候,形容得绘声绘色。
萧云谏摇摇头,啧了一声:“也不必瞒着铮儿,这事儿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消息,也瞒不住他。只告诫他,不要放在心上,做好自己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