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张嘴巴干涸开裂又惨白,声音嘶哑得宛如钝锈的锯子:“几时了?”
炎重羽瞧了瞧窗外:“寅时二刻,天快亮了。”
萧云谏进了口水,却又是吐了出来。
合着的,还有浓黑的乌血。
毒入肺腑。
病入膏肓。
他剧烈地咳嗽了好几下,勉强缓过劲儿来,才笑道:“吓到你了吧?我……我也不知我怎会这、这般。但……若我死了,帮我讨、讨回聆风,葬……于一处……”
他已是羸弱的不成样子,险些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炎重羽抿着嘴,却是点头。
他道:“无上仙门的弟子已到了坪洲府,日升那一刻便是蛇妖最为薄弱的时候,我已偷偷塞消息去了,他们应当会择了今日动手。”
萧云谏半阖着双眸,微微点了点下颌,算是了然。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了两下,又是奋力道:“云和楼……我应了他们掌柜,为、为他们洗刷冤情,麻烦了……”
他一个连自己名声被损都不在意的灵修,却偏偏还要顾着这从前立下的誓言!
他是什么骄傲之人,什么劳什子说他自大狂妄的!
他明明……这般心软,这般心怀天下。
炎重羽知他吃不下汤水,但仍是端了杯温水搁在他的手边。
他叹息道:“明日,你可要去瞧瞧?”
许久,他都未曾得到回应。
回首一看,果真萧云谏又昏了过去。
这昏睡恐怕也是为了保住萧云谏的命。
只这般,他的伤口才能稍作凝合。
凌祉亦是一夜未眠,无上仙门的弟子被他安置妥当,只等着日出时刻的围剿。
可他只一清闲,便总是忆及萧云谏。
若他再多心一分,昨日定不会叫萧云谏离去。
还有今日遥天真人所言,叫他心中恍惚而又惧怕。
仿若不好的事情,便会发生在明日。
他猛地灌下了两杯清茶,却是坐也坐不住,胡乱系了腰带。
直欲出门而去,趁着月色再寻萧云谏的踪迹。
可他未曾出门,便有无上仙门的弟子急匆匆地赶来,回禀道:“峰主,青鳞小公子不见了!”
只此同时,萧云谏也睁开了双眸,抓紧炎重羽的衣角,郑重说道:“明日围剿,我须去!”
炎重羽怒道:“你还去作甚?看那场景生气,还是你觉得你当真活够了!”
萧云谏呵了一声,道:“方才还是……你问我要不要去的,咳咳……”
炎重羽立马给他递了帕子,见那上面的乌血,又是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萧云谏惨然一笑:“我……有我的理由罢了。”
第24章 身死
萧云谏的面容上呈现一种诡异的艳丽。
便是在半个时辰前,他决计要去瞧上一瞧无上仙门的杀蛇之礼。
他本下山就是为此而来,即便已然活不长久,他更要亲眼见到这事结束。
也算是,死得瞑目了。
他用去了无上仙门的禁术——回生之术。
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命数,将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
就好似并未有过任何伤痛一般。
萧云谏脚下是这几日前所未有的轻快。
他拨下碎发,遮盖住被回生之术掩藏得只剩下一丝痕迹的伤疤,又将斗笠戴在了头上。
理好衣衫,他问道:“重羽,可还不错?”
炎重羽愣了一下,怔怔地点头:“不错。”
如何能叫旁人觉察不错?
他脸上分明透露着一股子诡异的艳丽感,面色艳如桃李、唇色殷红如血漆一般。
甚至眼底都被赤色侵染,清明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欢愉。
已过了寅时,天蒙蒙擦亮。
日月交替间,将灰色的大地照亮。
满芳楼的蛇妖已被几乎尽然被无上仙门所剿。
只在混乱中,偷偷溜了几人,也被擒了回来。
“此般真好。”萧云谏坐于茶馆窗前,看着面前熙熙攘攘。
平洲的百姓皆是对无上仙门感恩戴德,直言若无他们的庇佑,自己早便已是黄土一抔。
他伸着脖子又多瞧了几眼,又道:“师父亦未曾前来,恐怕也是因着蛇妖并不难灭的缘故吧。”
炎重羽没回应,只招呼着跑堂替他们续了茶水点心,又道:“事情既已了,你待如何?”
萧云谏淡然道:“回无上仙门吧,若是能寻到一二法子解了我身上的问题,便是最好。若不行……也是我命尽于此。”
炎重羽轻轻敲了敲茶盏的杯檐,脆响声叫萧云谏不禁回过头来:“那你,不再在意凌祉了?”
萧云谏摇摇头:“怎得不在意?只我现下濒死,字字剖心也无所畏惧。”
——“此生挚爱,唯有凌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