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见小姑娘满脸困倦,连发梢都耷拉下去,便不用她守岁了,拿来披风往她脖子上一系,把她牵回了小院。
“早些睡,明儿一大早,好去拜年。”
陆宜祯乖乖地躺进被褥里,注视着自家阿娘为她塞好被角。
最后,陆夫人从袖子中摸出一份红通通的随年钱,压在了她的枕头底。
做完这些,陆姜氏便阖门离开了屋。
屋内蜡烛未熄。
一贯是等小主人熟睡后,女使才会进房剪去烛芯子。
陆宜祯卧在满室晕暖的弱光中,困意朦朦,却一直未能真正睡下。
混混沌沌地,大约是过了许久,她隐约听见一阵扣窗声。
这大半夜的……谁会来敲她窗户呢?
宝蔻她们怎么都没动作?
陆宜祯翻个身,把锦被盖到了脑袋顶。
正预备酝酿着入眠,耳中忽地又钻入几声“笃笃”。
她掀被坐起。
披上外裳、踏好绸鞋,她循着声响走到南面的一扇小窗前。
透过廊外灯笼的微光,一道隐隐绰绰的影子,印在了纱薄的窗纸上。
陆宜祯颇有些心惊。
这时,小姑娘的心头浮现出许多往昔听过的山Jing野怪的传说来——
传闻,天地间有种Jing怪叫美人蛇,夜里就喜欢化作人身,敲响凡人门窗,用一副漂亮的皮相来魅惑人心、吸食阳气,很是可恶。
宝蔻她们都不做声,难不成,全被美人蛇吸了阳气去?
正适时,窗外的美人蛇悄声唤她:
“祯儿妹妹,可曾歇下了?”
自布的疑云顿然消散,陆宜祯伸手推开窗。
隋小世子裹着一身狐裘,就站在回廊的红灯笼底下,皓白的皮肤被灯光映得柔柔润润地。
“意哥哥,你又是翻墙来的?”
“嗯。”他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散散地笑,“这深冬天儿的,墙上积了好厚一层雪,石头又冷又滑,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翻过来的。”
“那你怎么不走正门?”
“都这么晚了,多不合适啊。”
莫非翻墙就比走门合适了?
陆宜祯咽下这一句,想到什么,又问:“宝蔻她们呢?意哥哥怎么把她们打发走的?”
“并非我把她们打发走的。你家仆使们,全到前厅领赏钱去了。”
陆宜祯恍然大悟。
她望见小世子被冻得微红的鼻头,正欲喊他进屋,心中又记起母亲的教导,只好作罢。
“你等等。”
窗前的小姑娘嘱咐毕,转身跑进房内、绕过屏风,似乎在翻箱倒柜找什么。
等了一会儿,她折回来了,捧着一个手炉。
“还是温热的,意哥哥快接着。”
见少年取了暖炉,陆宜祯才问起正题:“意哥哥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呀?”
小世子垂眼默了默。
抬眼再看她时,已如常般浅浅笑道:“新的一岁,越早放爆竹的人,得的好运越多。祯儿妹妹在扬州过年时,可也听过这个道理?”
“听过的。”小姑娘急急答完,突然体味出他话里意思,瞬间来了兴致,“那我们去哪里放炮仗?”
“——府门前巷。”
……
陆宜祯自食其力地穿戴好衣物,提着灯笼,脚步轻快地往前院奔去。
陆府前厅灯火齐明,正是热闹地放赏的时候。
小姑娘到来得很是出人意料。
陆夫人望见她神采奕奕的脸蛋,眼中涌出诧异:“祯儿,怎么又不睡觉了?”
“快到三更天了,我要赶在新年的最前头放爆竹!”小姑娘的期待形于颜色,“阿娘,咱们府里年前不是囤了好多二踢脚吗?我也想出门放炮仗。”
“这自是好的,只是,祯儿为什么忽地改主意了?”
陆宜祯脚尖画地,含糊道:“就是……睡不着。”
陆夫人还有些疑虑,倒是陆琮不欲拂了小姑娘的意,从主座站起,牵着人便往存储有年货的库房走了。
陆宜祯如愿以偿地揽了一衣怀二踢脚,乐颠颠儿地按约来到陆府门前的巷子中。
刚跨出正门门槛,还未下台阶,就有一只浑身冒着火光的小球“滋滋”地从眼前窜过。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昏暗中,有少年人哂笑的声音。
“意哥哥。”陆宜祯找到墙根处抱臂而立的小世子,惊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恰适,那颗小火球也燃尽了气力,蔫蔫地熄灭在黑夜里,没响儿了。
“是潘楼街那家烟花铺子新研究出来的小物件,唤作‘地老鼠’。”
隋意一面解释,一面向跟在小姑娘身后出来的陆家主君鞠了个礼:“真是好巧,祯儿妹妹也是出门来放爆竹的吗?”
陆宜祯心底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