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王妃

    第二天天没亮，张旭就出了门。

    他今天竟比玉娘起的都早，见娘还没醒，便留了个纸条：心忧世子安危，一夜竟不得安眠，我先去王府了，娘不要惦念，夜间必回。

    一路疾驰，到北京城下时正赶上开城门，拿出腰牌给城门官看了下，自然无人敢阻拦。

    进王府找到顺喜，才想起今天是大朝会，王爷世子天没亮就出门了。

    张旭独自坐在书房中，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却总压不下心火，其间顺喜送来了早饭吃食，他却一口也吃不下，心内焦虑却又无人可讲。

    就这样等了大半日，天到了近午时分，仍没见王爷世子回来，张旭急的在屋内走来走去，恨不得到宫门口去等消息。

    这时门开了，翠兰走了进来。

    张旭，王妃叫你过去呢。

    哦翠兰姐，王妃不是在佛堂？

    今天难得翠兰没有调戏他，很一本正经的样子。

    王妃诵经祈祷已毕，现在在湖边凉亭，知道你来了，让你过去呢。

    嗯知道了翠兰姐。

    张旭跟着翠兰七拐八绕到了后花园湖边凉亭之上，然后翠兰便退了下去。

    他看着斜坐在亭边石凳上的王妃，心中忽然有些哀戚。

    王妃今天穿的及其素雅，月白色的春衫显得脸色有些憔悴，头发随意用一根簪子挽着，洗净铅华，无一丝雍容福贵之气，看着就像个寻常人家的妇人。

    张旭没见过王妃的素容，不由愣住了。

    王妃见他来了，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的石凳，过来坐吧。

    小人不敢。

    什么小人不小人的，你是王爷的义子，那便也是我的义子。

    张旭恭顺的坐到王妃身边。

    王妃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也很担心他们吧。

    嗯。

    从二十几年前嫁到王府那天起，我就开始担惊受怕了。

    张旭低着头，不敢说话。

    成亲第二天，王爷就带兵出征了，一走就是一年，那一年我无一日不担惊受怕......好在最后仗打赢了，王爷也交回了兵权，以为终于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王妃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神情恬淡中夹杂着落寞，这时又浮现出一丝哀伤和羞意。

    张旭看着王妃洁白素净的脸，她眼角已经有了几丝极淡的鱼尾纹，只是平时被脂粉盖着看不出来。如今洗净铅华，尤其他又挨得极近，自然看的十分清楚。

    岁月终是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丝痕迹，但这丝痕迹却更另她显出一种成熟的妩媚。

    娘身上有的，是一种少妇的娴静，最近又有了一些少女的活泼，而王妃身上显现的，则是一种成熟女人的气质。如果说娘是刚刚挂红的苹果，那王妃则是完全熟透的蜜桃。

    张旭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心想自己的思绪怎么会飘到那里。

    那天夜里，我给他脱掉衣服，看着他身上的多处伤痕，才知道原来战事竟惨烈到这种地步，他身为皇亲贵胄竟然要亲上战阵厮杀。夜里他好几次哭着醒过来，浑身战栗像个孩子一样，我紧紧的抱着她，听他讲那些死去的兄弟，那些为他挡刀挡枪的兄弟，王妃顿了一下，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王爷说上过战场的人，都会变得有些古怪，尤其刚刚经过厮杀的人，就像野兽一样，所以每次大战下来，营中都会死好些营ji，是被他们活活弄死的。

    张旭听着不由心惊，他只从史书诗词中读到过战争，也曾向往过大漠夕阳如血，旌旗刀枪如林的战场，以为马革裹尸百战而归是大豪情，如今听着王妃讲述当年事，才知这不是什么大豪情，而是大悲情。

    打仗，是要死人的。

    张旭握住王妃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

    王妃微笑看着他，继续说道：王爷也变得很古怪，白天还好，夜里却总是做噩梦，直到榕儿出生，情况才变的好了一些，你是不是感觉王爷平时对榕儿过于苛刻了？

    嗯嗯，仿佛有一些。

    那是王爷爱之深，责之切，其实最疼榕儿的就是他。所以这次有人在朝堂上提议让榕儿过继继承大统，王爷才发了那么大的火，唉，要说天下最对那把椅子没有兴趣的，恐怕就是这父子二人了。

    王妃，王爷世子定会平安无事的。

    你哪里知道，他们朱家人有时对自家人下手，比对外人还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