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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俯身看了看他,目光里的悲伤和压抑似乎要滴落到年轻人的脖颈上,他深深地注视着他,右手颤抖着略微托起年轻人的后颈,在他的眼睫上轻轻吻了一下。
愧疚与痛惜漫天卷地而来,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漩涡当中。
只是顾声闭目陷在意识深处,对这静谧中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江承不能在瀛州久留,他冒着巨大的被沈宋叶三家联合整他、顾声藏身地被发现的风险下江南,亲自视察过之后勉励了老赵几句,当天下午专机回了津州。
关南沈闻昌的遗孀一直在给他施加压力,宋昭携沈三小姐不知去向之后,早已接了沈闻昌班的沈耀和他的几个叔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江家,冯征的事反倒没激起太大的波澜,毕竟沪上黑道大亨比起这帮军阀世家还是差了一截,江承打发了人过去安抚就罢了。
江承焦头烂额,江系江山风雨飘摇,而这里能镇着这拨虎狼之辈的只有他一人。
但他咬死了找不到顾声,也没有把事情推到已经避到国外的宋昭头上,他这么做有点极为微妙的心理,两个多月过去,他基本把京北军的统辖都捏在了自己手里,沈宋两家的声势也略略小了一些,但江承深知这只代表着他们掉转方向,在暗中动用自己的势力在调查,故此丝毫没敢掉以轻心。
相比起江承在津州连轴转的抽烟开会清理叛徒,反观江南瀛州的顾声,就显得轻松自在多了。
一月底的时候他体力恢复稍许,跟杨宪去中医馆重新看过,老中医从眼镜片后边抬眼看他,建议他去瞧瞧西医,被顾声以不太信任西医的缘故婉拒了,老中医没再坚持,重新配了药让他回去。
多数时候顾声都是一个人呆着,因为养病的缘故不像以前那么早起,也不出门。早上起来生炉子把中药泡了煨上,然后就拖把椅子到院子里晒太阳,手上拿一两本从津州带过去的书翻看。
他Jing神仍不见大好,残冬略带暖意的太阳晒得他舒服,人也懈怠得很,往往翻着书就睡过去了。阳光穿过屋檐洒在他的侧脸上,尖尖的下巴拢在一件素色的围巾里,竟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久违的安宁感,令人分外不忍心打破。
杨宪偶尔来看他,看见这番景象总得在心里长吁短叹一番的,只是无论他怎么放轻手脚,靠近的时候顾声总会有预感似的醒过来,好像他永远只是闭目养神一会儿而已。
这天杨宪照旧嘘寒问暖,顾声同样事事报备,当他确认过一切正在好转,提腿要走的时候,顾声忽然叫住了他。
杨宪回头,顾声从旁边桌上一本书下摸出一张字条,递给他:“瀛州这儿有官办的图书馆吧?这些书目,麻烦你帮我找找。”
杨宪不明所以,接过字条定睛一看,目瞪口呆地抬起头来:“什么?‘数论初步’‘线性代数基本原理’‘哲学逻辑’?这什么东西?你看这个干嘛?呃不是我说,这没基础你看不懂啊!借两本小说打发打发时间不挺好?”
顾声不置可否,挥手打发他走。
杨宪无法,隔天给他把书找了过来,他先前翻过顾声自己的书,说实话也不都是什么文史轶事类识字便能看的,这其实让他对顾声的过去非常好奇,而对方显然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愿,他也只能按下不表。
顾声在晚上并不额外点灯,傍晚十分翻翻戏折子就睡了。
这样的生活非常平静安定,而且利于他急病的恢复,稍微可能有点问题的反而在于他的饮食习惯。
顾声过去在吃穿住行的方面往往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十三岁之前他是江南富庶人家受宠的子弟,吃穿用度都有专人照顾,然而这种生活却没把他给养娇了,反而导致他在生活上有点“好赖不分”,对物欲的期待比天生的穷人更低。
这倒也可能是天性之一种,后来流亡津州的时候他跟着贫民一块吃住,到了戏班子也差不多,后来被江承看中,这些种种干脆都是江少爷一手包办,总之就是不用他亲自Cao心。
那种要不就有专人照看,要不就随大流的日子过久了,他在这方面就没有记性,加上没胃口、没有什么消耗体力的活动和以前在戏班的习惯,吃得很少,往往一天一餐都保证不了。
所以他根本不开火做饭,觉得饿了去给自己煮碗面,甚至弄点水果就打发了。
虽然他吃得乱七八糟,但这一两个月算是顾声过去七八年休息得最好的一阵子,竟慢慢养足了Jing神,杨宪一来二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直到他有天休息,中午就去顾声那慰问,表示自己带了条活鱼打牙祭,走到厨房发觉冷锅冷灶根本没有人在这开过火的痕迹,猛一顿问才发觉他居然这么乱搞。
而且顾声十分理直气壮,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表示“饿了才吃”非常可行,外面还有无数吃不上饭的贫民。
杨宪这个正经的无产阶级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站在医学生的角度上把他拉进厨房,表示要教他弄点最简单的一个病人应该吃的东西。
顾声一棵嫩葱似的站在烟熏火燎的灶台旁边,懒洋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