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色戒
“启容,广西老贼,年约三十余,身材高大,长面高颧,微髭无髯……”
林珑手上拿着那本《贼情汇纂》,读着林启容这一条,一共六列字,不过记载得也很是详尽,不但记录了他的大概经历,性格特点,还记载了他的相貌。
林珑发现,对于军事方面的信息,自己倒是罢了,比如“启容残忍异常,每诈杀人以警众,故群下多惮之”,能上了这个名录的,定然有一些本领,说林启容“残忍异常”,虽然是官军这边难免对长毛有所丑化,不过也可以看得出这个人的行事风格,想来是格外严峻了些,否则不会有这样的评语,比如对罗大纲,评价就是“剽悍机警,贼中号为能者”,没有说他性格残酷。
林珑格外地对长毛首领的个人信息感兴趣,比如说相貌如何,还有私人方面的事情,比如夏官丞相何震川,里面就记录,“窥其隐微,似亦知贼之为贼,然既失身其中,不过苟延岁月,敷衍其事,享目前之富贵已耳”,大概就是一个地位走得比较高的温先生。
林启容这个人,还是很厉害的,防守坚固,从去年年底到今年二月,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李续宾的陆营和杨载福的水师昼夜攻击九江城,然而却都攻城不下,现在已经改成围城了,从宫牌夹起,到东边白水湖尾,三十多里的长度,修筑六道长壕,每一条都是两丈深,三丈五尺宽,所以湘军和附近调遣的民夫,现在干的都是土木的活儿。
黄品贤好在因为是林珑的护勇,没有一起去抬土挖沟,那样感觉实在是挖坑埋同僚,然而即使这样,壕沟一天天伸展,对面九江城的绞索却也越来越紧了,因此他站在壕沟边,望着那延展开去的壕堑,不由得心头一阵黯然。
按说重壕重墙这一类事情,本来是太平军的擅长,太平军是专门有土营的,做的就是这些坑道工作,另外泥水匠也隶属土营。
太平军是很注重土木工程的,每到一处,都是深沟高垒,营垒相当严整,不但挖沟,而且沟底还密密麻麻地排列竹签,从前打馆的时候,没事要削竹钉,就是为了这个,倘若有人掉进去,就会给尖锐的竹签刺伤,防护的围墙则是用双层木板,中间填充砂石砖土,这是第一层墙,至于第二层围墙,就比较灵活,如果有树木,就堆积树木,甚至将糖包、盐包、水浸的棉花包层层堆积,以作屏障,这就让人感觉很是心疼,糖、盐都是很珍贵的东西,棉花也是,另外听广西老兵说,他们在永安州的时候,曾经利用生根在地的活树做立柱,在树干之间穿过杉木竹篙,仿佛编笸箩一般,这样编排成墙,也很是好用。
然而如今,湘军却正在用这样的土木方法来围困九江。
因为此时主要是挖壕沟,军官们便没有那样紧张,每天主要就是监工,于是林珑便比较有时间看书,他看的是什么书呢?《rou蒲团》。
黄品贤哪里看到过这样的书?他家境贫寒,所学的那几本书,是给私塾先生每天挑水劈柴,换来的识字机会,得说黄品贤其实也很是伶俐,他家里是没有钱的,本村有一个老先生,六十几岁,一生执着于科考,然而终究连秀才也没有考中,黄品贤晓得自己家里是没法给自己缴学费的,于是便去给老先生做些杂事,不要工钱,只求先生教几本书,那先生因为他相貌俊秀,人又很是殷勤,像这样的孩子,总是更加得人怜惜的,于是便教给他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黄品贤回来后,就将学到的东西教给妹妹杏姑。
杏姑也是个好学的,识字相当快,认得了一个字,便在院子里的地上反反复复地拿了树枝来写,惹得母亲责骂:“还不快来烧水做饭,在那里捣什么鬼?你还想考秀才么?”于是杏姑便丢下树枝,飞跑到后面去。
之后杏姑不肯嫁人,母亲也责怪自己:“都是你,教给她认识了几个字,就把自己看得如同金凤凰一般,瞧不上村里的后生,再拖几年,成个老姑娘,没着没落,可怎么办?”
自己只能说:“娘,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纵然不识字,脑子也整天在转,况且只怕也是随了母亲的性子,听爹说,当年娘也是拖了很久才出嫁。”
于是母亲徐春桃就不再说什么。
后来加入了太平军,别的倒是罢了,读书方便了许多,本馆有书理先生的,得以向先生请教,倒是省了学费。
虽然世代务农,不过双亲都十分尊重读书人,可惜是家中条件有限,不能够专门供孩子们读书,如今终于有了机会,黄品贤是以为,将来太平一统,大家都享受富贵,倒是也还罢了,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实现,然而现在便可以免费读书,倒是眼前便看得到的好事,倘若是有心人,太平军中便是一所学馆。
读书真的是好,那些识字的先生,格外受人尊敬的,士兵都是穿短褂背心,有的还赤着脚,唯独书写先生可以穿长衫,鞋袜齐整,地位不同一般,黄品贤虽然晓得,自己今生恐怕是不能够成为非常有学问的人,只是仍然想读几本书,仿佛只要多读几页书,就能够从原本的黯淡无光之中挣脱出来。
虽然村里人都晓得杏姑性子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