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是个好天,晴朗无雨。
青云观里剩下的弟子集中在院子里。小七和宋无忧安抚着几个小一些的孩子。常在跟任可行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薛逸跑进来,后面周川和方淮落后了半步。
“大师兄。”
“大师兄出什么事了么?”
“要我们干嘛么?”
薛逸没像往常一样同他们笑闹,只抬了抬手,制止他们的声音。
“北关出事了。战局控制住了。等消息传回来城里可能会乱,你们这两日不要进城,实在需要的东西告诉我,我去买。在观里也尽可能呆在一起,多加防范。有流民可能会从北边一点的城镇过来。”薛逸尽可能地把语气放平和了,竭力把消息背后的动荡和惨烈掩了。全掩在了那几个“可能”后面。
他们仍是愣愣地看着他。
什么都掩不住战事的残酷。
小七脸色煞白,微微地战栗。
恍惚里他看到漫天的火光,鼻端都是鲜血的味道。
记忆里的刀光像要撕开他,逼着他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肩,埋下头,惊恐着逃离这个世间。
小七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手,一点点站直了,咬着牙抬眼。
他看到他的师兄弟们通红的眼睛。
再怎么粉饰,一句话便足以拖入梦靥。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往事里挣扎。
什么都掩不住乱世的残酷。
“好。”
“知道了。”
“大师兄小心。”
“嗯。”
……
每个人都竭尽全力从恐惧里仰出来头。
日头盛。晒出来一大片一大片的光,树荫里的斑驳尤其的亮眼。
顾玖之沉默的站着,手里卷着马缰,平视前方,什么都没看,放空了一切。
新换的一匹马在他身边甩着尾巴,对什么都无知无觉。
“安北将军牺牲……雁沙失守……没有更多的损失,在雁沙的三国联兵正乱着……沙徊、西陵还在打……”
小半个时辰前听到的话,一个个字敲下来。砸下来。
已经知道了,不是么?还要巴巴地过来等着战报,等着确认一趟,干嘛?不过是多余跑一次,不是么?
顾玖之心里泛出一种空洞的凉。风呼啸着过,卷起里面冰渣碎屑。
生老病死,天理lun常。
——去他妈的天理lun常!
顾玖之攥紧了手上的刀,用力到像是除此之外,这个世上再没有别的东西属于他,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依靠。
良久,他从那柄刀上得到了片刻的平静。
他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衣襟下面,坚硬的金属硌着骨头。
顾玖之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上马,向着北边疾驰。
日暮了。夕阳,火烧云,漫天炽焰。
薛逸奔向离平兰最近的一个驿站。
白日里,找了师父,交代完了阿卓,安排妥了观里,回想了一遍现有的情报和北关的局势,思量了一通解下来的计划。
他要去哪里最恰当,他要干什么最有用,他要怎么做最合适……
薛逸计较的未来里,统统都只有一个他自己。
——他要怎么自说自话地把那个人计较进来?那是顾玖之啊……
顾玖之还没有回来。
顾玖之还会回来么?
他不知道。
刀随身,别的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了,他或许……直接去北关了。
薛逸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冲下了山。
他拼命地奔跑着,不知道要跑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自己拼命想要去寻找什么,又想抓住什么。
他冲进平兰城。
街道上小贩在叫卖,一家商户里掌柜的同客人为了几块铜板吵得昏天黑地,满城里新出炉的饼香rou香葱油香勾着人的食欲。
战报还没传过来,平兰还是那个“死于安乐”的小城,连空气里都浮满了让人沉醉的烟火气。
没有用的,顾玖之不可能在平兰。他没有任何到平兰的理由……
可他还是跑遍了他们常去的角角落落。
巷子里一片安宁,那家点心铺刚出炉了新的糕点,刘哥的铺子大门紧闭,城墙上望出去与往日无二。太平得好像战争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薛逸跑下城楼。
如果世上所有的地方都如平兰……如果平兰一直是这般模样……
巷子口,一个流民缩在地上,麻木地望了他一眼。
从战乱到和平,这片大地断断续续走了数百年。从和平到战乱,一队兵一支箭一把火便足以抵达。
顾玖之……大约是去北关了吧。
战火浮沉,草芥飘零。
可是即使没有战火,谁又能陪谁一辈子?
薛逸跑过街道上来往的人。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