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将田挽烟告诉他的那些秘辛全盘托出。
步尘容抬眼看向聂秋身后的半空中,一红一青,红莲二鬼正盘膝悬在那里,脖颈上缠着绘有繁复术法的锁链,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旋过身,低头看了过来。
然后,莲鬼忽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漆黑如墨的血ye从它眼眶中流出,在脸颊上久久地停留,堪堪垂在它下颚处,将落未落——在那双全然是黑的瞳孔中,并蒂莲盛放又枯萎,诡异中透着一股圣洁,仿佛能够看破一切虚妄,容纳春秋四季,天地八荒。
它的嘴唇动也没有动一下,步尘容却知道它笑了。
笑着,说:“这虽不是你我第一次见面,却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见面。”
“步家的家主,幸会。”它的声音冰冷,缓慢,像蜿蜒爬行的蛇,“吾乃青家家主,青君。”
聂秋什么也没听见,只看见步尘容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青君。”步尘容将这两个字反复地念了又念,终于,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问道,“我听闻青家未过三代便毁于一旦,难道您就是百年前……青家最后的一任家主吗?”
她想说,百年啊,普通的魂灵不过两三年就会被欲念所侵蚀,完全失去理智,再过五年,最多五年,就会将前尘的一切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形同傀儡,在天地间漫无目的地游荡。
霞雁城的谢慕是个意外,他天生就是当天相师的那块料,又有四方开天镜守魂,所以才能勉强维持住理智,没有去碰活人的生魂,没有见血,也没有陷入癫狂的境地。
可是面前的魂灵却说它是百年前,第三代青家的家主,怎么可能?
“吾知晓你在惊讶什么。”青君淡淡地说道,神情虽是平和的,眉眼间却有股浓郁的邪气,“那些事情,吾也不是全然记得,况且,如果能够时时刻刻都能保持清醒,二十年前的惨状就不会发生。只论这一点,青家欠下的人命是永远也还不清的。”
“那么,聂秋所说的,都是真的了?是您选择了渊哥,而不是他选择了您?”
青君道:“吾比较中意他。只不过,看来步倾山还是选择了步尘缘作为家主。”
步尘容深深地呼吸,又吐气,反复几次才使情绪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追问的时候,她提醒自己,有些东西,有些关于步家的、青家的东西,不是聂秋该知道的事情。
想明白之后,步尘容先是起身向青君行了一礼,说道:“此前晚辈多有得罪,希望您不要往心里去,刚才的问题,也劳烦您为我解答了,之后晚辈还要许多话要问您。”
青君料想她是心有顾忌,于是颔首示意,没有多说什么,重新闭上了那双眼睛。
紧接着,步尘容看向聂秋,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之后与青家家主还有要事相商,所以只能让生鬼代替它跟随你了,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以铜铃告知我即可。”
聂秋点头表示理解。
步尘容揉了揉太阳xue,思索片刻,说道:“前些日子,我算了算你和方教主的卦象。我知晓你体谅我,没有追问我与青家家主的那番对话。人人都有无法言说的秘密,你我亦然,所以我也不追问你了,只将结果说与你听罢,至于怎么做,就是你的事情了。”
“聂秋,你之后的命数,我完全看不见,恐怕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了。”她说,“不过别的事情,我仍然可以窥探一二。比如,方岐生此行没有危险,不过会遭遇变故,直接影响到他之后的命数,我说不上是好事,也说不上是坏事,只能说是好坏参半吧。”
“至于覃瑢翀的事情,我能察觉他那头左支右绌,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然而我从未和他见过面,只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他,也无法推算他那件事的结局到底如何。”
“我知晓了,多谢。”聂秋提醒道,“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凡事都该以自己为重。”
他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无论步尘容最后做的决定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步尘容沉默着点了点头,目光飘忽,随意地从面前做工Jing致的舆图上一扫而过。
然后,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甚至是知晓莲鬼就是青家家主的那一刻,她的表情都没有像如此这般惊愕,也没有像这样的……忧心忡忡。
舆图上似乎呈现着一种奇特的卦象,至于是哪里奇特,寓意又是什么,聂秋不清楚。
“这万象舆图,是田家的东西。”步尘容并未解释她是从哪里得来的,皱着眉头,说道,“移星易宿,龙蛇起陆,星辰汇聚,四象翻覆,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卦象。”
“你知道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卦象是在什么时候吗?”见聂秋答不出来,步尘容好像也没有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咬了咬牙,语气带笑,是那种不敢置信的、自我怀疑的嗤笑声,“我从古书里看到过,上次出现这样的卦象是在黄帝与蚩尤的那一战,也只是两象颠倒罢了。”
“放在以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她边抬手去晃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