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的少年忽地轻笑一声,抬手将小孩儿的手握住,用掌心的温度去捂热,声音轻柔,下一刻又融于沉沉的晚风中,化作一缕云雾。
他说:“我带你回掌门的住处。”
一大一小的背影逐渐远去。
安丕才侧过头,正要唤常锦煜一起走的时候,抬眼却发现他已经转身离去,
从安丕才的角度,只能看见月影从他的额上倾泻而下,悬在下颚处,最终淌进衣襟。
常锦煜并没有解释他为何会在此时离开,他甚至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嘴唇抿起,眉头微皱,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迈开了步子,没有半分犹豫,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月色如水,照彻寒夜,却映不出常锦煜的深沉如渊的心绪。
第155章 云海
然后呢?
常锦煜离开沉云阁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安丕才心想,这秘密应该埋在他心中,腐烂成泥,?被他带进Yin暗chaoshi的坟墓中。
上一辈之间的纠葛,那些无法转圜的恨意,都不该是后继者应该知晓的。
他以前从不信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见到聂秋和方岐生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之后,却总是忍不住感叹一句,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不得不承认,?或许一切都在常锦煜对常灯说“你过来,?我带你走”时;在常灯动手拧断生父的脖颈时;在他们久别重逢后又分道扬镳时……
还有,在常灯死在常锦煜面前时。
一切的一切,或许早已定下了结局。
常锦煜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他当时毅然决然地离开沉云阁,?到底是想起了什么,又或者是意识到了什么,?安丕才无从知晓。
离开了沉云阁之后,他们去了镇峨,?与张双璧大醉一场。
张双璧原先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冲动又莽撞,被他父亲抓回镇峨之后,?又赶鸭子上架,硬逼着进了军营,?犯了不少的错,欠下了不少的人命,后来他就收敛了脾气,?成为了世人口中那个始终淡然冷静的“镇峨王”——这其中还有张家那三兄妹的功劳。
唯有和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卸下了面具一般,又成为了当年的那个“镇青娥”。
安丕才问他,觉不觉得累。
张双璧当时拎着酒壶,半分倦意,半分醉意,静静地听完,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余下的酒水叮叮当当作响,盖过了傍晚时的虫鸣,然后他说,我背后是整个镇峨城。
他的回答不言而喻了。
无论是否疲惫,镇峨城就矗立在那里。
所以,他不能后退半步。
而常锦煜只顾在旁边喝闷酒,一坛接一坛,醉了便笑着叫那个体弱多病的张漆尝一尝酒,要么就去逗安静内敛的张妁,又或是将窜上窜下的张蕊给拎到树梢间去。
张双璧清醒的时候尚能皱着眉头阻拦他,喝醉了便分不清南北,眯着眼睛假寐。
这种时候,张漆就会伸手将酒杯打翻,咳嗽两声,像是染上了风寒,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地请安丕才将张蕊抱下来,让张蕊推着他的轮椅,让张妁去帮他熬药。
他总有借口离场,还能不动声色地将其他两位妹妹也带走。
也幸好常锦煜并不是会计较这种小事的人,虽然被扫了兴致,却也没有阻拦过。
每当旁人纷纷离场,凉亭中只剩他们三人的时候,就难免聊到往日的事情。
安丕才向来是不沾酒水的,被逼无奈,最多也只是小酌几口。
所以,到最后总是他在一席夜色之中照顾这两个醉醺醺的酒鬼。
张双璧说,我当年一式回马枪,万军之中取下敌将首级,叫敌军驻营倒退百里。
常锦煜就笑,当初在对上刀剑宗的弟子时,差点被揍得屁滚尿流的是谁啊。
张双璧吐出一口酒气,头晕乎乎的,声音也有了点颤,很放肆,不似他往日展现出的任何一副模样,搁下酒壶,半倚在柱梁旁,说道:“那时候明明我快要赢了,若不是……”
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张双璧没有说下去,常锦煜也没有接话。
但是他们三个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若不是常锦煜惹了一身祸,安丕才要去给他收拾烂摊子,所以就吩咐常灯去帮抽不开身的张双璧去买更换的枪头,常灯人生地不熟的,又对长枪一类的武器不了解,谨慎地去了张双璧常去的铁匠铺,买了安丕才说的那种,结果汶云水偏要说买错了,给换掉了。
临到要上场的时候才发现这一茬,张双璧又气又无奈,但是又没办法做什么。
于是,他只好拿着用不惯的枪,硬着头皮上了擂台,不出意料地输了。
若非如此,他的溯水枪应该无往不胜。安丕才垂下眼睛,小巧的铜质酒杯在他掌心中旋转,里面的酒水也跟着一齐搅动,映照出半空中的繁星,下一刻又涤荡成浮动的流光,融入溅起的水花中。
他知晓,面前这两个人每次快要说起常灯和汶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