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裘洁白柔软,?袍角处沾染了零星的黑,如同无意晕染开来的深黑墨迹。
“父亲估计要等到半夜才肯放他们几个走,你先穿上。”张漆见玄武没有要接过的意思,又抬了抬手,弧度优美的尾羽在半空中轻轻地摇晃,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说道,“如果你想要我亲手给你披上,那你就得弯下身子来,我腿脚不便,可没办法够着你的肩膀。”
“我自幼习武,不似你那般畏寒。”玄武婉拒道,“露寒霜重,你这么回去会着凉。”
“那更好,我往后的几日就不必被这么翻来覆去地盘问了。”
见着张漆全然不在意的模样,玄武迟疑片刻,终于没忍住,开口解释道:“张公子怕是被我这副皮相所惑,误会了。我实际上并不是女子,所以你没必要如此对我嘘寒问暖。”
张漆却突然起了另一个话题:“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父亲口中的‘五诀联璧’到底是什么?”
玄武果然被他这话吸引去了注意。
全门上下追查了几天都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他都耻于去和方岐生复命。
无论是哪一条线索,涉及的是哪一方的人,追查到最后都是死路。
知道真相的人,要么已经过世,要么离奇失踪,要么就隐居山林,寻不到踪迹。
若不是张双璧亲口说出,而且聂护法也确确实实听说过,他甚至以为这不过是个幌子。
张漆察觉到碧桃的眼神有所变化,丝毫没有意外,手指轻轻按住她肩头,将她的身子压低,边将手中的鹤裘披在她的身上,边说道:“你若是没查出任何线索,也是正常的事情。毕竟,谁能想得到,两个魔教的人,两个正道的人,还有一个朝廷中人,会结伴而行呢?”
魔教,正道,朝廷。
玄武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即使温暖柔软的鹤裘就这么盖在了他的身上,他也没有过多在意,那一瞬间的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速度极快,却还是被玄武准确地捕捉到了。
他张了张口,忍不住想出言确认,却又觉得张漆言已至此,或许不会再回答了。
而且,他仍旧不明白张漆有意无意的示好,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张漆又是如何知晓连张妁都不清楚的事情?
张漆适时地打断了玄武的思路,歪着头,低垂的睫毛遮掩住眼中暗涌的情绪,又纯良又无辜地问道:“说实在的……你真的不可以考虑考虑我吗?”
“不考虑。”
“方岐生就那么值得你效忠?”
玄武觉得张漆的问题有些可笑。
他说:“我想你是误会了,‘魔教教主是方岐生’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一切的恭敬谦卑,奋不顾身,断骨歃血,只是因为‘方岐生是魔教教主’,仅此而已。”
张漆问:“如果新教主篡位夺权之后,令你刺杀方岐生,你会领命行事吗?”
玄武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玄武门一直是双刃剑,历代教主都很清楚。”
魔教就是如此,座下尸骨累累,座上的人疑神疑鬼,如履薄冰。
而且,张漆说的这种情况其实根本不可能出现,新教主会担忧玄武门怀揣私心,偷偷放走前教主,所以他们不会这么做,正常情况下,他们只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枭首示众。
如此一来,就算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玄武门,你们的主子换人了。
方岐生和常锦煜,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了,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张漆抚掌轻笑:“看来,正道将玄武门称为‘魔教教主最忠诚的狗’,也算不上贴切。”
“自然算不上贴切。”玄武的眼睛一斜,发觉张漆有些低咳,手一抬就将鹤裘又取了下来,重新披在了他的身上,拢紧,系上绳结,说道,“狗逼急了也会咬主人,我不会。”
张漆叹了一声,到底是没有再和他争执,不知是抱着什么念头,说道:“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如果我真的觊觎魔教教主之位,你此番举动岂不是……”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脖颈上霎时间传来的冰冷触感比深夜的雨雾更加严寒。
“大少爷身居镇峨,庙堂与江湖相差甚远,所以可能不太清楚,这在魔教不是什么大秘密。”玄武的手腕微抬,细长的刀刃从他袖口滑了回去,然后,他语气平淡地警告道,“如果你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玄武门会在你有所举动之前,先斩草除根。”
“那还真是很可惜。”困意袭来,张漆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深夜的寒风好像并没有让他的思绪清醒半分,他干脆将半个身子都倚在了轮椅上,看了看迷蒙的天色,忽然又拾起了先前没说完的那个话题,“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出‘五诀联璧’都是哪些人了吧?”
他们在寒风中停留过久,不远处的侍卫已经起了疑心,将视线挪了过来。
多半看的是他,而看向张漆的那些人应该都在想要不要将这个身子骨弱的少爷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