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潜渊答:“萧无垠。”
果然与神医萧无垠脱不了干系。
若非如此,当初与他道别的时候,他也不会说出“皇城要变天了”这种话。
聂秋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太子殿下,你为何如此厌恶天道?”
这个问题他在很久之前就想问了。
戚潜渊,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全盘否定了他的父皇究其一生而追求的信仰?
听到问话之后,戚潜渊垂眸想了一会儿。
“若是有天道,它的目光为何不往这天下苍生看上一眼?流民失所,饿殍遍地,这副景象它怕是从来没有见过吧。”他一字一顿说道,“我十岁那年,求父皇允我拜在流光王门下学习——也就是我的皇叔,这故事你该是听说过的。我随他踏遍大江南北,也瞧遍了这民不聊生的山河人间。或许你可能不清楚,当今圣上,他当初揭竿而起,率领铁蹄碾碎朝廷败类的时候究竟是如何威风凛凛的模样,但我是知道的。”
“自从发觉身体逐渐衰老,接触到所谓仙术之后,父皇就变了。”
“不是我容不得他,是天下容不得他了。”戚潜渊说,“若我不出手,不过几年时间,最多两三年,就会生出叛乱。我尊他敬他,但是他也该带着这疯狂虚妄的念头进皇陵了。”
聂秋还是头一次听到戚潜渊的心里话。
不过,他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
上一世,自从戚潜渊登上皇帝的宝座之后,百姓们的怨言明显少了许多。
尽管手段算不上光明,但他确实是百姓心目中的明君。
所以戚潜渊有这个底气,他敢在所有人的面前将大祭司斩首示众。
一位是丑闻缠身的无用祭司,一位是受百姓爱戴的贤明皇帝。
孰是孰非,任五岁孩童都能辨别得出来。
这位太子殿下分明是因为天下苍生而厌恶的天道。
虽然不明白更深层次的理由,但是这个答案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
也没必要因此而感动,更没必要因此觉得他是个心善的人。
他压根就不需要别人理解。
于是聂秋顿了顿,问道:“若是我不答应,殿下会怎么做?”
戚潜渊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我对你说这番话的前提就是,你也同样不信天道,并且前来邀仙台赴约,这就说明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如果我相信天道呢?”
“那我就用你杀鸡儆猴。”
果然是戚潜渊的风格,也是——聂秋上一世经历过的场面。
“殿下,我要如何相信你给我的承诺都能够一一兑现?”
“聂家的事,你大可放心,平白无故失掉好几条重要的商道,我觉得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诛聂家的九族。而且你是养子,把关系摘干净就好。”
“至于如何确保你能够离开皇城……”
戚潜渊抬了抬手,一旁的孟求泽见状,走了过来。
柔柔弱弱的太子近侍从袖中摸出一块朱红色的令牌,双手捧着递给了聂秋。
入手时能够感觉到它冰凉的温度,不知道是用什么制成的。
聂秋翻过令牌,看到上面刻着一个镀金的大字:淞。
他记得,当今圣上的表字便是淞。
这块冰冷的令牌忽然变得滚烫起来,沉甸甸的,连带着朴素的外表都不一般了。
“相当于免死金牌一样的东西,不过并不能真的让你免死,但是通行无阻倒是能做到。”戚潜渊淡淡地解释道,“我也不怕把这东西给你。你到时候就说是父皇私底下赐给你的就行,反正待我登基之后这令牌也没有用处了。”
“我知晓,若是想让你信任我,我先得相信你。”
戚潜渊看着聂秋把宛如烫手山芋的令牌收起来,说道:“我已经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所以希望聂祭司你也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补充道:“比如,提前拿着令牌逃走?”
聂秋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
先应下来,稳住戚潜渊,回去就和其他人说一声,提早离开皇城这是非之地。
皇权的争斗,说实话,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戚潜渊到底是死是活也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这回的谋权篡位一事,戚潜渊要利用大祭司这个身份,而聂秋要借助他离开皇城。
两两相抵,原本互不相欠。
但是戚潜渊曾经在沉云阁一事上帮助了聂秋。
在他最困顿煎熬的时候,没有选择推他一把,而是伸手把他拉了回来。
所以,聂秋想,那他也选择信任戚潜渊。
白衣刀客抿唇沉思片刻,终是应了下来,“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孟求泽,问道:“接下来的交谈,需要孟大人避避嫌吗?”
戚潜渊摆了摆手,宽长的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