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或许是觉得给他的太多,就将往后的所有都剥夺了。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柔软的手,虎口处的茧很少,薄薄的一层,用尽毕生力气拉住了聂秋,然后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那个声音轻轻说道。
汶云水门下唯一一个学习yin诗作画的弟子,是汶三师姐。
那双手将他重新拉回了黑暗之中。
聂秋没有挣扎,任自己的身体沉入黑暗。
他觉得自己可能哭了。不然,为什么汶三师姐的手是shi漉漉的。
他听见汶一汶二的怒吼声,还有重重的哽咽,物体落在地上的闷响。
“我原本是被他们藏在这里的,但是……我看不下去了。”聂秋听见师姐的声音好像带着点哭腔,她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这些人下了药,让我们浑身无力,却又和蒙汗药不尽相同,我,我看了很久,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出解药,我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到。”
她一下子就哭了,“我浑身没力气,手连药草都拿不稳。”
可就是这双手将聂秋从深渊的边缘拉了回去。
聂秋想让汶三放手,他就算是怕见这些,也要亲眼看看他们最后一面,但当他摸到汶三微微颤抖的手指时,又说不出话来了,只能问道:“师父他们呢?”
“全都被掌门叫过去了,大弟子们也跟着一起。本来汶一师兄也该去,可汶四这夜病了,他就推辞了。”她顿了顿,“是寒山来传消息的。”
他听不出汶三是什么情绪,只感觉心头像是被猛锤了一记,几乎要裂开了。
“聂秋师弟,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受到药的影响,但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你快走吧。”汶三说道,“逃离这个地方,逃离沉云阁,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那你怎么办?”
汶三放开手,聂秋却看见她满面泪痕的脸上有一点笑意,“我得和他们同生共死。”
“他们找不出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就以我现在这副无力的身体,也跑不了多远。”汶三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轻轻拍了拍聂秋的头,为他指了出去的捷径,然后不再多言,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与聂秋擦肩而过,“我走了。”
聂秋抬起手,却只摸到她扬起的衣袖。
黑衣人见到汶三走出来,纷纷看了过来,聂秋只好往后退去。
他听见汶二骂她怎么这么傻,听见汶三强掩哭腔的声音,最后只能咬了咬牙,转身沿着师姐所指的方向跑去。
寒山。
是寒山。
常灯当初说,他这个年纪正是当初聂秋刚入沉云阁的年纪。
分明都是一样的年纪,聂秋和沉云阁的弟子们打成一片的时候,寒山却一声不吭地在深夜中站在竹林前,一点点琢磨阵法的破解方法,在水中下药,将外面的人接应进来。
聂秋只想得到四个字,引狼入室。
他们是好心,怕寒山一个小孩在外头无依无靠,受了欺负,所以才接进了沉云阁。
掌门分了个厢房给他,其余弟子们多多少少也会照顾他,而自己,自己甚至在他琢磨竹林阵法的时候误以为他是迷路了,亲手将他送了回去。
一想到这里,聂秋就觉得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整整半年时间,寒山都在做这种事情吗?
丝毫没有将其他人的好意看在眼里,只是拿出了他那个年纪不该有的耐性,固执地,悄无声息地站在黑夜中的竹海前,望着眼前的茫茫深绿。
他到底想的什么?
聂秋站在掌门的院落附近,停住了脚步。
晚了,都晚了。
都说一步错,步步错。
他这是一步迟,步步迟。
门口的黑衣人比之前任何地方的都要多,黑夜中连成一片的火光,几乎要把穹顶都要烧出一个大洞来,里头缠斗的声音,聂秋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耳朵尖,能够清晰地听见里面的对话。
“你为何要这么做?”是掌门虚弱的声音。
“我求你带我走了吗?”寒山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冷得出奇,“我姓李,和山寨寨主一个姓。他是我爹,也是最后一个死在你手里头的人。”
“你们觉得绝望吗?”
他忽然笑了,“我在他们的掩护下躲进暗室里时更加绝望。窝在一片臭烘烘的牢房里,自己亲手一刀刀在身上划出伤口,拿尘土强行止血,做出一副旧伤的模样,你知道有多痛吗?我却喊也不敢喊出声,泪都不敢落下一滴。”
“掌门,你觉得你做了好事情吗?亲手把我带进沉云阁,让我日日面对着这些与我有血海深仇的人,我还要假装听话,假装单纯无辜,你知道我夜夜都做的噩梦吗?”
他夜夜做了噩梦,就一个人溜出去,站在竹海前静静地看着。
他本来怕黑,现在也不怕了,只有黑暗才能让他感觉安宁,只有黑暗才能让他感觉有地方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