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钊见过刑骁的母亲,那是个在外貌上有着得天独厚优势的女人,老天给了她天仙一样的脸,却没再给她与之相匹的命。
刑骁这张脸跟他亲爸有多像单钊不知道,但绝对继承了那个女人最优秀的那部分基因,并且非常完美地融进了他的男性根骨。没长开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样貌实在可爱,而现在长大了,就像个该被捧在手心里疼的豌豆王子。
只可惜,刑骁和他妈一样,也没有这样的好命。他没能站在铺着汉白玉的宴会厅里,他只是站在一个半开着盖子的垃圾桶旁边。
又是一阵大风裹挟着雨点撞上窗户,嵌合在金属框内的玻璃发出战栗的嗡鸣。单钊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那天晚上刑骁睡迷糊时说的梦话。
他说,戴套了没啊。
没有任何防备,甚至是习以为常的口气。
他乍听只觉得猝愕,可这些天每每在不经意间回想起来的时候,都感到越发的烦躁不安。
他对刑骁之前的生活并非全然一无所知,起码他确定刑骁是没有男朋友的。一个没有男朋友、没有工作、成天宅在家里打游戏的青年,却有性生活,并且频繁到连睡着都会自觉配合的程度。
单钊的目色深得让刑骁都有些毛骨悚然了,他以为单钊今天不太正常的好脾气马上就要告罄,正想说点什么给自己找个台阶,就见单钊两步跨了过来。
刑骁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做出防御的姿势,却发觉单钊的手只落到了他的胳膊上,然后把他从窗户边拉回来,另一只则手用力地关上了那条漏风的缝。
“台风天不要站在玻璃边上,”单钊说,“不安全。”
刑骁埋着头发愣,没有抬头看单钊,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然后把胳膊从单钊手底下挪了出来。
他在等单钊来揍他,而不是等单钊来关心他。
他不想要单钊的关心,那会令他不安,因为他不配。
“你刚才说你在等我?等我干什么?”
单钊也自然地放下手,只是指腹还残留着刑骁手臂肌肤的触感,有些毛茸茸的,但也很光滑。
刑骁罕见的讷口。
他习惯了不好相与的单钊,退让、包容、隐忍,是他在单钊动怒甚至动粗的时候所能给出的最恰当的反应;可当单钊突然之间把他当成普通人对待,对他和颜悦色地说话的时候,他却不知所措。
他和单钊能做朋友吗?
刑骁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在他回到筒子楼的第一个晚上,在巷子口见到单钊的那刻,他就是这样想的。
可是单钊前一秒还在和他谈天,下一秒就把他推进了江里,还掐着他的脖子往堤上撞,于是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想想也真是有些好笑,他刑骁日子都过成这样了,竟还会有天真的时候。自己可以和单钊做朋友,这可真是个短暂得连天亮都捱不到的痴心妄想。
千般思虑不过一刹那的功夫,刑骁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他一贯的表情,柔顺开朗的浅笑,像是跟谁都关系不错的样子。
“等你来兴师问罪呗,”刑骁耸了耸肩,“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跟我说。”
单钊却摇头。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就跟着刑骁出来了,走到半路才发觉不对,于是装模作样跟坐班的护士胡扯了两句。只是后来见刑骁一个人站在窗边,不声不响,静得像天生就长在那里一样,外头的大风大雨完全影响不到这个人。他看着那场景,心里没由来的一紧,接着就走过来了。
“今天晚上我可能要加班,”单钊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所以,说不定还是要麻烦你。”
刑骁点点头:“哦,没问题,一会儿我先回去洗个澡……算了,也没这个必要,反正回来路上肯定又要淋shi。你放心,我会顾好老爷子。”
单钊说:“好,这两天辛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
刑骁见单钊确实没别的要说,便摆摆手往回走。单钊落后了两步,抬手想去搭刑骁的肩膀,却被刑骁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怎么了?”刑骁停住步子,回头问单钊。
单钊默了几秒,说道:“我其实,一直不相信我爸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