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因为是家宴的关系,李安然向来不耐烦那些个繁文缛节的破规矩,于是便搬来长案和蒲团,几人围坐在廊下,观的是雪花簌簌,庭院之中却有红梅吐蕊,艳极素极,赏心悦目。
至于菜色自然都是些宁王府中日常用的家常菜,李安然在夏天爱吃酸菹拌粥,到了冬天依然好这酸酸的一口,常用猪rou末和碎菹拌在一起炒了,吃着开胃。於菟如今断了nai,人瞧着丰润了一圈,也不喜吃那些油腻腻的东西,便有专门为她准备的燕窝山药糕。
至于在席上唯一只茹素的荣枯,他倒是无所谓吃食这一口,给碗白米饭,伴着碎菹吃了也成。
他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李安然一定要把自己拉来这样的私密的家宴,他左右分别是二驸马崔景和三皇子栾雀,他一个出家人坐在中间对着李安然,浑身的不自在。
栾雀看出荣枯有些拘谨,便笑道:“法师你看着墙角的红梅花,开得多艳丽,这雪素白,反倒更是凸显出梅花艳丽了——再过几日就是元日,在我大周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哪怕是寺庙之中的僧人也能出来逛逛灯会,看看烟火呢。”
这一点,荣枯去年倒是就体会过了,大周寺庙并不严格禁止沙弥接触外界,反而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稍稍宽松一些,允许沙弥和比丘结伴外出,这也许就是所谓兼容并包的气度吧。
去年他的元日是在寺庙之中过的,今年想必也该是如此。
只是……
他喝了一口眼前放着的玫瑰露饮,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正在逗观音赐的李安然,笑看李安然毛手毛脚地抱着观音赐。
“报恩寺距离皇宫并不远,烟火升空之时哪怕是在寺庙之中也能清楚看到。”荣枯知道三皇子是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拘谨才突然提这些的,便掐着佛珠,垂眸回答,“去年的烟火极美,是小僧有眼福了。”
栾雀还想再说,却见自家二姐往嘴里送了一块燕窝山药糕,把筷子一拍,“啪”得一声,立刻吓得栾雀缩紧了脖子。
於菟道:“我今日本来是不打算来的,”说着,便拿眼睛横了一眼边上低头缩脖,一幅北风吹冻了的鹌鹑模样的栾雀,“既然大姊姊一定要我来,那我也就只能来了。”
李安然知道她还在生气,只好端起酒杯,赔笑道:“於菟、於菟,你就当是心疼咱们耶耶年纪大了,行不行?再不解气,就让栾雀喝一海。”
栾雀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长姐,我酒量差,一海下去我就晕了。”
於菟瞪了栾雀一眼,她向来是不和李安然置气的,至于和皇帝那就更不可能,那唯一能拿来撒气的对象,也就只有栾雀了,好在栾雀性格温柔,於菟也不会真的对自己这个小弟弟做些什么,瞪了他一眼,硬是给他灌了一杯酒也就算了。
一边从崔景吃着炒年糕,直到一块年糕下肚,才开口道:“大殿下,我阿兄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他们兄弟从小便亲厚,他一年没见兄长,怪是想念的。
李安然道:“他现在还留在威州,大概要等到开春才能回天京了。”崔肃在李安然伤势稳定之后,并没有在小林州久留,而是立刻调转马头回了威州,是由护送李安然的一干金吾卫带回了李安然遇刺的相关证据。
至于他为什么还要留在威州么……
大概……是红鸾星动吧。
崔景叹气:“他一个御史,有代天巡查之职,因为冬日大雪封山滞留地方,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也许他刚回来,我就要走了。”
说到这个,李安然放下手上的酒杯,又将怀里的观音赐还给於菟,坐正了身子道:“我听农部的官员说,你为了试种良种,选择了天京和江南两处,我这里还想让崔卿再多加一个地方。”
崔景怪道:“什么地方?”
李安然正色:“南州。”
崔景:……
崔驸马面露难色:“南州……南州自从前魏开始,便有不少人前去开荒,但是其中还是有大量剧毒的恶虫,瘴气等,也就只有靠近南州海岸一带能算作州府,当地土人种植落后,百姓们又眷恋中原繁华安定,没有多少人愿意前往南州开荒,光是人力一项便是不过关的。”
“人力不必担心,阿耶本就打算迁一部分东夷人往岭南去,再将一部分北方的百姓迁到东夷的土地上,到时候自然有人力往南州的——眼下南州缺的是一个领头的人。”
於菟在边上拿着山药糕喂观音赐,边上的宏儿听到李安然这么说,立刻抬起头来:“姨姨,你是想让耶耶去南州么?那我们也要去吗?”
李安然愣了一下。
她知道一旦南州船厂建立起来,和威州的水师连成一片之后,一定会有一个颇为繁荣的前景,但是现在的南州,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穷苦”。
一切吃穿用度,肯定是比不上天京繁华奢靡的,搞不好连身上穿的都要自己织、自己缝。
於菟和自己不一样,她是真的有些娇生惯养,叫她跟去南州吃苦,在那满是毒虫、瘴气的南州,一个搞不好是要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