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圈子里许多人看来,和舟这样的,实在是过于矫情了。
生在这个圈子里,你既然享受着家族给你的、寻常人或许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资源,就应该承担家族责任,履行家族义务。从他们很小的时候,跟哪家的孩子在一起玩儿,到长大了跟哪家的儿女相亲结婚,这些事情全部由不得自己说了算。
大家都心知肚明。特别是一些能力有限的私生子女,从小就明白,把从小手里就攥着公司股份的婚生子女挤下去,自己上位,那就是天方夜谭。不如乖乖给人铺路,以后还能表面兄友弟恭地拿到一点分红。
大多数人都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只希望自己生活质量不要下降就好。利益当先,至于在利益交换的过程中,自己有没有被当人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但和舟就是无法接受。
她不是一出生就在这个圈子里的。十一年前,她家还只是一个开超市的。超市不大,算收入,她家顶多算是小康之家。彼时,和平工作不是很忙,一家三口每个周末都会出游。有时是游乐园,有时是水族馆。和平兴致好了,可能还会把她架在脖子上举高高。
进了这个圈子以后,和舟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她爸对她一改往日的慈爱,常常肃着脸。又过了几年,和母到处求补身体的偏方。她问和母,是不是生病了,和母总期期艾艾地敷衍她。
直到有一回,她听见,一位面对她总是满面笑容的叔叔,对她爸爸说:我家就从来不吃茄子。茄子,缺子,哈,难怪你家生不出儿子。
从那天起,茄子再没上过和家的餐桌。不吃茄子也没用,和母最后还是做了试管才怀上的她弟。
和舟喜欢黑白分明的事情,明确的爱,明确的恨。这也是她当初想逃开沈云恪的部分原因。她明明恨他,却又忍不住关心他。她接受不了这些在她看来是灰色范围的东西,所以她默默远离。
若是单论性格,和舟的性格其实不算差。但也说不上多好,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下来,只有沈云恪一个朋友。现在沈云恪走了,她可真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一月份的芜江市,冷归冷,但终究是南方。路边的树,叶子常落常新。绿化带郁郁葱葱,偶尔还能撞见几朵花。
和舟没有心情关注,闷着头往公寓走。路过便利店,和舟想起自己空荡荡的冰箱,走了进去,随便挑了几样速食品,就往收银区去。
付钱的时候,和舟的手肘不小心蹭到了站在她侧面的少年。少年手里的东西掉了。
和舟余光扫过,是一盒烟。她捡起来,递给他,说:对不起。
贺问溪知道她,那个女人班里的学生,但不知道名字。现下一看,感觉还不错,腰是腰,胸是胸,脸也是他喜欢那一挂。不过他刚刚爽过一回。他现在心情还不错,有耐心逗她。他看了眼她手里的烟,没动,懒洋洋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和舟心生警惕,怎么了?
一个学校的,想跟你交个朋友。贺问溪伸手去拿烟盒,指尖状似无意地挠了下她的掌心。他不紧不慢地拆开烟盒包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抽出一根咬着,没点。
和舟收回手,捏紧书包带子,忍着恶心道:不必,我还有事,先走了。
呵。看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贺问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追。他若真要上她,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和舟一路狂奔,回到公寓,将门上了足足三道锁,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随手一摸,发现身上全是冷汗。刚才,那个少年看她的眼神,特别像记忆中的一个人。
时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和舟蜷缩在门后,试图通过圈紧膝盖来恢复一点点体温。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原来这种像一艘被切断和外界所有联系的孤艇,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感觉,叫无助。
她迫切地想和某个人建立一点联系,情感上也好,rou体上也好。于是,她再次收拾好行李,登上前往京都的飞机。
和舟原本打算,入住酒店安顿好以后,再给路晏发消息的。可经过上次她一言不发就离开的事,路晏直接买通了她小区门口的保安。因此,和舟那边一出小区,路晏就知道了。
派人确定了和舟的机票时间,路晏提前在出口处等她。他手里还拿着保温杯。保温杯里是温度正好的牛nai。看见神情倦怠的少女,路晏忍不住出声喊她:和舟。
或许温柔真能推倒坚硬的心墙。今天一整天,无论她多害怕,她都没哭,可是看到等在外面的路晏,和舟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她站在原地,泪水模糊视线。与其说是委屈,不如说是52赫兹的Alice终于收到了相同频率的回音。
路晏从没见她这么哭过,就站在那儿无声无息地流泪,像雨水蜿蜒淌过裂而未碎的玻璃,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她就能碎成一堆粉末。
理智上,路晏清楚,和舟这么脆弱的时刻很难得,或许他都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轻易摧毁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