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闹腾了半夜,终于偃旗息鼓,一起窝在榻上发呆。
不对,严格来说,发呆的只有裴谨一人。
江阙月把帅案上放着的木盒拿过来,里面是邺王死不瞑目的头颅。
因为刚斩下不久,断面处还流着血,连同眼睛、鼻孔、耳朵和嘴巴,暗红色的血汩汩渗出。
那个曾经权倾天下的男人,就这样成为了白骨王座的饵食。
裴谨感慨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呐。”
这样说着,他半倚在江阙月身上,露在被子外边的上身斑驳一片。
裴谨凤眸细长,肌肤莹白如玉,唇角微微含笑。
他微侧着头,长发披散,流泉一般的乌黑长发边缘被昏黄的烛光染成了柔软的浅金色,秀丽的眉眼间氤氲了一片冰雾般的苍薄,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轮廓,神态悠远,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柔。
江阙月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颈窝处。
裴谨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冷香,像雪夜里初开的冬梅。
他刚吃了药,猫一样蜷在他怀里,一只手在被面上滑动着,仿佛在思考什么。
两人相伴多年,江阙月见状,顺势道:“明早我要出去一趟。”
“嗯。”
裴谨屈起手指,轻轻敲打着他的膝盖:“去哪里?”
“龙脊岭。”
作为一军主帅,何时出征,如何用兵,制定怎样的作战计划,本来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断没有他人置喙的余地——但裴谨不一样。
这么些年下来,江阙月早就养成了去哪里,要做什么,都和他说一声的习惯。
倒不是因为裴谨身份高贵,而是因为江阙月明白,裴谨不会害他。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那?”
裴谨皱了下眉头,龙脊岭位于黎东边境,是与西武接壤的最后一块土地了。
那里群山耸立,山道狭长,根本不适合骑兵作战。
因为地势特别高的缘故,更是林深不知处,终年不见阳光。
步兵行进尚且困难重重,补给带得不够,没有当地人指路,就算是Jing锐部队也得死在里面。
江阙月笑了笑,将他抱紧了些:“我刚收到消息,说邺王的独子…..就是裴东升率领残部正在龙脊岭修整,不如点兵轻装三百,借助风雪遮掩,杀他个措手不及,永绝后患。”
裴谨收敛了散漫,冷冷地看着他。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天生一段风流清弱。
笑起来的时候顾盼生情,恍若霏雪间堆上枝头的一树银花。
而当他不笑的时候,那张清正的面孔上病气褪去,眉眼锐利,只剩下一种沉静凛冽的艳丽。
这样的锋芒只持续了一瞬。
裴谨又恢复了病恹恹的样子,抬眼笑了一下:“对了,你之前抓到的那些流寇呢?”
江阙月哼笑:“都死了。”
“没留活口?”
“留不留的,又有什么区别?”
裴谨也见识过江阙月的手段,他待自己如沐春风,关怀备至,对别人就是另一种画风了。
这些贼人扰得邺王心烦意乱,几次下令缉拿,都无功而返。
如今他死了,倒被江阙月一网打尽,也不知道关在了哪里,听他这语气,大概连全尸都没留下。
江阙月早料到裴谨会问这个,勾了勾嘴角:“放心,我什么都没问出来。”
裴谨神色如常:“是么?”
又缠着他讨了个吻,江阙月很委屈:“谨儿不信?江某对殿下一片忠心,你若不信,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裴谨连根眉毛丝都没动一下。
又咳嗽了几声,一把推开江阙月:“把舆图拿来。”
江阙月披了件薄衫,赤着两条长腿在桌上翻找了一阵,递给他。
裴谨刚打开,江阙月就又缠了上来。
无视在自己身上拱来拱去的大型猛兽,裴谨眯起眼睛,对着龙脊岭的地形仔细研究了一番,又在脑内反复推演了几遍,终于做出决定。
“非去不可?”他问江阙月。
“不杀了他,我怕你皇位不稳。”
江阙月缓缓露出了一个森冷的笑容,带着股狂妄不羁的自信:“…..何况,那是战场啊,又不是朝堂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他低下头,含住了裴谨的一缕长发:“论权术,我只佩服惠文皇后一人。但要说到打仗,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嗯?”
江阙月舔了舔嘴唇,一双深色的瞳孔里泛起血色:“区区一座龙脊岭,我自当摘下他的脑袋,送与你做登基贺礼……所有妨碍你的人,我都会一一帮你除去。我是你最好用的一把刀,你只要想着怎么用就好了,至于其他的,不劳你费心。”
哦,那你好棒棒哦。
裴谨一脸冷静的想着,这位每日表白都透着血腥味儿,也就自己心脏强大,否则早就被吓死了。
还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