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不在焉地从碗底拿出糖花生,自己衔了一粒,另一粒顺手塞进天欲雪嘴里。
天欲雪比薛羽还低一个头,好像吓到一般瞪大眼睛看他,一边腮帮子还鼓着,像只屯粮屯到一半的仓鼠,看起来怯生生的,看得薛羽父爱泛滥。
筑基后薛羽卜算后凝出的糖花生口感特别真,还甜。
他把自己口中的零嘴咽了,问天欲雪:“不好吃吗?”天欲雪摇了摇头认真嚼了起来。
薛羽越看越觉得鹅子甚乖,忍不住问颜方毓,不然将封恕叫来,在他们去无尽海时先帮忙带一带娃。
颜方毓扇面墨字一闪,道:“先带着吧,回来后再交给大师兄不迟。”
经过这几天相处,他隐隐约约也能看出来薛羽是在忧愁些什么,言辞模糊道:“说不定无尽海对他来说也是个归宿。”
薛羽茅塞顿开。
无尽海主修神识不问rou身,天欲雪身为萤石化身人形,神识如此强大,确实十分适合拜入无尽海。
于是他们此行并不仅是去诓无尽海的鬼神辟易,还是去给天欲雪相相婆家。
笛昭回来时已买好了船,手上还多了两个果子。
几个大人都已辟谷,颜方毓也没想起来叮嘱什么,笛昭却备下了足够的干粮和淡水,是专门给两个没结丹的小朋友备的。
她似是很习惯去照顾弟妹,随手将果子给两人分了,告诉众人他们将要在海上行三至五天,具体看天气。
无尽海周围环着特殊禁制,只能从海上行入,空中是不许的。
再说不停御器飞行即使是岑殊也会疲惫,如果有船只当然正好。
日头还没过头顶,众人已推着船下水。
岸边渔船没有特别大的,笛昭买的这艘也小,船舱中也能面对面坐下五六人,只是坐紧了便要膝盖碰着膝盖。
笛昭要掌舵,便自觉去了船尾不与他们挤,颜方毓根本没往船舱里进,直接就留在了船头。
于是船舱里就剩岑殊跟薛羽,以及一个孤零零的天欲雪。
自从出了海,天欲雪的脸色就不太对劲,小舟行了一两个小时,他突然捂着耳朵蜷在船舱里,面上浮现出痛苦神色。
薛羽赶忙问道:“怎么了,晕船吗?”
船舱外的笛昭闻声也躬身向里望来。
“吵。”
天欲雪抿着的嘴唇苍白,额上缀着细汗。他整个人包在一团纯色衣料中,竟分不清谁更白。
他说:“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好吵。”
薛羽一愣。
渔船不会走得那么远,因此此时海面上除了他们外廖无人烟,只余海水拍打船舷发出轻柔的沙沙声,风刮起海浪,便愈发衬出海上寂静。
笛昭面色轻松下来,撑着船篙笑道:“大海深邃,海中生灵比陆地上更多,你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证明你十分有潜质。”
她顿了一下,又说:“只是你年纪还小,可能还不能控制自己神识外放。”
说罢,她教了天欲雪几句收束神识的要诀。
其实天欲雪并不是不会。
他能帮着天星子将笛昭擒住,便证明他于神识一途比笛昭更加强横,也因此更加脆弱和敏|感。
就像在小院中无可避免地能感知薛羽和岑殊的动静一般,他亦无法阻挡那种混乱的呓语声钻进他的脑袋里。
越入远海,那声音越大。
薛羽见他如此难过,当即想让笛昭调转船头回岸上,可天欲雪自己不同意,只说要跟着去。
薛羽无法,只好让雪豹跳入天欲雪怀里,充作安抚人心的毛绒绒。
他豹长大了,天欲雪人小,不太能抱住他,便躺在一边座椅上,把雪豹当抱枕似的搂着。
黑白相间的斑纹已经长起来了,雪豹身上不再是小时候那种没墨一般的白色,长尾巴搭在天欲雪细条条的腰上,像是给他戴了一条宝石扣儿的腰带。
另一边岑殊虽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其实是不大乐意的。
这人虽然十分稀罕豹,但也十分有理智。当年在天衍宗吃锅时也愿意让旁的人抱着雪豹喂食。
就连他自己闭关不宜外出的时候,也要让薛羽小号抱着大号出去到处游荡。
但那就跟在电线杆子上贴寻猫启示,结尾写“猫没丢,就是他太可爱了想让你们都看一看”一样,那是出于一种炫耀的心理。
岑殊不止愿意让他给旁人抱,是愿意每个遇上的“旁人”都上手抱才好。
抱一抱,再让别人恋恋不舍送回到他手里,夸一两句“猫猫好猫猫”,这就是每个主人不约而同的恶劣癖好。
然而现在猫不是猫了,炫耀自然也不复存在。
岑殊恨不得他还是以前巴掌大的样子,被他藏在衣襟里到哪儿都揣着,让别人碰不着。
若是放在平时,他俩膝碰着膝腿挨着腿,薛羽不至于发现不了岑殊的异样,为了给将来的掉马刷一刷好感,也会赶紧上去给人撒个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