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经过一上午的蒸笼折磨后,雷声轰鸣,浓雾逐渐包围了这座群山环绕的小城,瓢泼大雨从高空中坠落,雨点打在残破的青瓦上,啪嗒啪嗒,急切凶猛,似要砸破这摇摇欲坠的破旧老屋。
屋内俨然成了一处水帘洞,从顶上的漏瓦滴落的水滴又急又快,屋内聚集的水已经没过了女孩的脚踝,但女孩只是目光呆滞地站在门口看着远处被瓢泼大雨模糊了的山峦。对着正门的神龛前,跪着一位少年。
少年穿着一件破旧的青衫,虽然并不合身,但清秀的脸,搭配一双楚楚可怜盈满泪水的眼,清瘦的身体因为跪在水里,shi透了的长衣紧贴着勾勒出唯一有些rou感的屁股。
少年嘴唇已经冷得发紫,却倔强地挺直着背脊跪着,室内一片静寂,只有雨水倾盆而下拍打着屋檐与地面的声音。
“今晚,你穿着我的衣服逃出去。”终于,少年打破了这潭死水。
“怎么逃?逃得了今天,逃得了一辈子吗?”少女反问。
少年呆愣了一瞬,眼神闪烁,然后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咬了咬下唇,说”你别管,反正不会让他们找你的,你只管逃。”
少女听到少年这么说,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颤抖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过了一会儿,少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哥……你不用这样,反正……反正我就是个女子,也没什么用,你不用……”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没等少女说完,少年就打断了她的话“从小,因为我是男孩,阿爷和阿娘一直把家里最好的东西留给我。为了供我读书,你小小年纪就得起早贪黑地做绣工卖钱,我一直都知道,这是我亏欠你的。”说到这里,少年停下来,用细弱的双手撑着地缓慢的站了起来,转过了身,看着少女苍白虚弱的脸“阿细,阿爷、阿娘死后,我本想说我考过了乡试,可以回村做个教书先生,也不叫你那么辛苦。这么多年来,你已经够累了。”
阿细看着少年的脸,这张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眼里满是对她的愧疚和怜惜。
“你不必再为了谁牺牲自己了,你要活着过自己的生活。”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坚定,语气里尽是对未来妹妹的生活的美好祝愿,
阿细看着她阿哥坚定又美好的眼神,恍惚间已经看到了以后的日子,有了些许动摇,但很快她又清醒了过来。
“阿哥,我做不到,如果我的未来需要牺牲你,那我宁愿就从了那些老家伙,去做那劳莫子山神的新娘!!!”
“阿细!我不愿再看你再牺牲自己!你想让我永远活在对你的亏欠中吗?而且,我是个男人,被丢到蛇窟里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如果叫你一介女流去了,那就真的有去无回了。”少年走近阿细,温柔地摸了摸阿细的脸,然后慢慢将阿细拥入怀中,轻轻地拍一拍她的背,继续说道“你今晚就下山,山下程氏秀庄的芸娘要去江南,她一直很喜欢你的绣品,若是你和她一起去,她会很乐意的。若是……若是我活着,那我必定去江南找你。”
阿细终是被少年说得心动,轻轻点头算是应了。
大雨一直到子夜都没有停下,村子里被雨幕覆盖,浓重的shi气让黑色侵蚀了整个夜幕。阿细穿着同样不合身的青衫在雨中艰难地前行。因为村口会有人守着,阿细绕到了后山,爬过一片一人多高的茅草地,然后从后山危险的小道往山下小镇去了。
这场雨下了两天一直没有停过,昨天村子里的人来过,送来了新娘要穿的大红喜袍。少年穿着阿细的衣服,头发简单地盘着,安静地坐在凳子上。
阿细和少年都是常年营养不良,从体型上来说并没有多大差别,再加上送东西来的是村子里的草巫,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所以少年并没有被识破,就这么混了过去。
“阿细啊,明天你就要嫁给山神姥爷了,”草巫将衣服放在屋子里唯一干燥的神龛上,对着少年说“这是你的荣幸,你要知道感恩。能嫁给山神老爷,救下村子,你自己也能积德成仙的。”
少年听到这种话,愤怒地瞪着草巫,只是怕露出破绽,因此没有发出声音来。
草巫看阿细不答,也不在意,看着屋子,问“林芃呢?”
林芃听见自己的名字,紧张地挺直了背脊,装作不愿与她多说的样子背过身去。
草巫见他似乎不愿与自己说话,心里本是生气,但又想这孩子明日就要被送上蛇窟给山神当新娘,便也不打算再纠缠着与他说话,念叨了句“不在也好,省得闹起来也不好看。”然后吩咐道“明日丑时我们便送你上山,你乖乖换好衣服,不要耽误了吉时。你也别想着跑了,你知道的,你若是跑了,天涯海角,我们也会找到你的。”
林芃轻轻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草巫见他答应,满意的点点头,走出了还在积着水的破房子,回去了。
这一天过得异常漫长,少年枯坐在厅堂里,即使冷得发抖也没有挪动自己的身体。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开始有了响动。少年反应过来,知道是村里人准备要来送他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