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空寂寥,月儿被隐在云层身后。万家灯火中,亮着一盏暖黄的团圆的灯。
江月在桌灯下写着作业,纸张被划得沙沙响。他下笔迅速,字迹龙飞凤舞。握笔的手好看极了,青葱一般细长白皙,指甲莹莹透着淡淡的粉。
江海扣门而入时,他正皱着眉思考一道题,支着下巴模样十分可爱。
江海将果盘轻放在他右手边:“累了吗?先休息一下。”
江月侧身一把抱住江海:“爸爸……”
“嗯?”
江月将头埋入他怀中:“没事,就是太累了,要充充电……”江海身上的牛nai味瞬间盈满鼻腔。
说来也是奇怪,他一个三四十岁的老男人,很少喝牛nai,也没用过牛nai味的洗浴用品,可身上时不时就会传来一股香香的nai味。
温暖又干净,令江月着迷。
是妈妈该有的的味道……江月在他胸前使劲蹭了蹭。
江海瞪大眼睛,拍拍他毛茸茸的脑袋:“充电?这又是什么年轻人的时髦词?”
"呵呵……"江月松开手臂,抬头看他,满眼亮晶晶,“充好电了,谢谢爸爸。”
江海笑而不语,起身推门去了。
果盘里是切好的西瓜块——一个个水红色的小方砖,满满当当得像一座小金字塔。江月拿牙签扎了一块,随着“噗哧”一声,汁水缓缓流出。一口一个,清脆甘美,唇齿留香,心里更是甜得流蜜水。
指针滴答,不知过了多久,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九点钟方向。门缝透出微光,江月知道爸爸还没有睡。他收拾好书包,拿着空果盘,走出卧室。
客厅里只留着一盏小灯。江海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江月轻手轻脚把果盘放进碗池,坐到他身侧的沙发。少年人瘦削,身量却还是把沙发压下不小的凹陷。
江月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本厚厚的相册。似乎年代久远,边角烂得露出牛皮纸内芯。
他知道,爸爸又在想妈妈了。每次提到妈妈或者到了妈妈的忌日,爸爸就会翻出这本相册,一页一页地细看,用一种怀念而沉湎的目光。
在他小时候,爸爸很少让他看。总是在他凑过来问他在看什么的时候,轻快地回答,看看照片,然后合上相册。
他也知道爸爸心中不安。他怕给他的爱不够多,怕他寂寞。可是他并不那么觉得,爸爸给他的爱多到满溢,多到他的世界除了这份爱什么也装不下。爸爸那么温柔地爱着他,给了所有自己能给的,放弃了那么多,他又怎么敢寂寞。
面对这样强大却不安的爸爸,江月的解决方法就是将自己此刻的幸福一遍遍告诉他,和他分享喜悦,让他心安。
江海揽过儿子的肩膀,少年随即将头挨在他脖颈,细长的头发软软蹭着他,那一块皮肤被蹭得痒乎乎的。灯光触不到少年的脸,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一片朦胧的白。
“爸爸……我……”
江月垂着眼,只感觉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头顶抚摸,热量由头顶传输到
心脏,熨帖了他所有的烦恼。
然后他听到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太晚了,去睡吧。”
“嗯,爸爸也早点睡,晚安。”
看来今晚不适合说这些,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很有耐心,他会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幸福。
……
直到江月卧房没有一丝光亮,窗外马路上车鸣声渐消,江海仍坐在沙发上。
可能夜深人静独处极易勾起愁思的缘故,他又想起了阿妙——他的妻子。
他们是青梅竹马,三岁认识,十九岁结婚,二十岁有了江月。孩子美好的像老天赐予的礼物,让人的生活除了衣食住行,有了更多的盼头。阿妙不识字,却翻遍了字典,请了算命先生卜卦,最终确定了名字。她一针一线扎破了指头,缝了一件又一件孩子的衣服,最后却没能见到孩子穿上的样子。
江海永远记得那一天。医护人员来回穿行的产房,满目的鲜红温热的血,婴儿孱弱如幼猫的啼哭,以及阿妙嘴角牵起的最后一点笑意。
他从门外踏入产房,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仿佛一脚踏进了地狱。
那一天,江月出生了,阿妙离开了。
人世间的悲喜是如此激烈却不分明,喜悦和痛苦的转换有时就在一瞬间。那一瞬间,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人生路漫漫,生活艰辛不可道尽,但做什么是不苦的。痛,疼,苦,是好好活着的证明。
江海轻轻合上相册,放进了那个装着很多回忆的箱子。
经过江月房间时,他停住脚步,悄声推门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海动了动鼻子,空气中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腥味。他打开窗户通风,接着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
床上的人儿呼吸绵长,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夜灯蓝色的光照亮那张漂亮的脸,眉眼Jing致,肌肤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