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服了钟情蛊的楚韶对自己会是千依百顺,原来不是这样,哪怕他纵容自己做刚刚那种事,却也是守着某种底线的。
楚韶负气,干脆抬手解了狐裘的绑带,白色的狐狸毛坠落在地上,像一团干净的雪,雪退下后,露出楚韶身上种种不堪的痕迹,上等的布料皱如破布,红淤的斑点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目,淡蓝色的衣服下摆有大片混唐过后的血迹。
他本就憔悴,站在寒风中,像个即将碎掉的青瓷。
他自暴自弃:“殿下,我已经求过你很多遍了,我累了,你放我在这边自生自灭吧。”
几乎是立刻,淮祯上前捡起狐裘,张手将楚韶裹进狐狸毛中,楚韶居然还挣扎了两下,但很快被淮祯用力抱住了。
“不求就不求,你这样被外人看了去,成何体统?”淮祯退了一步。
“你在乎吗?你不是还想把我扔进湖里吗?”
“......"
楚韶用拳头砸了他两下,淮祯默默受了,他将楚韶拦腰抱起,楚韶脱离了地面,不得不抬手揽住他的脖颈才能安心。
朝马车的方向走去时,淮祯听到楚韶闷在自己心口,半是委屈半是温顺:
“床笫之间的求饶,可以,只要你想听,怎么都行。但你不能把我视为你的敌人,你的手下败将,你明明说过,我是你的王妃。”
他抬眼,看着淮祯的眼睛说:“九顾,我们之间,是平等的。”
淮祯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他心想,你确实是我的敌人,可我却是你的手下败将。
至于王妃之位,回溱都后,必定是由溱帝做主,或是高门贵女,或是世家公子。
中溱上下盛行慕强之风,皇室尤甚,平民阶层若想跻身王公贵族,科举考试是一条途径,通过联姻嫁娶又是另一条途径。
只要你有本事能让王爷甚至太子对你折腰,是男是女无甚要紧。
更因为淮氏祖上就曾出过一位声望鼎沸的男后,名叫夜鄞,夜鄞不仅文武双全,更为中溱现有的盛世打下坚实基础,到了后期,与淮靖帝平起平坐,形同副帝。
因此世人对于男子居于后位或是王妃之位习以为常,只是会用更严苛的目光去考察对方是否够得到这个资格。
要知道,一位王爷要是选了男子做正妻,若他是个专情的,不纳妾室,那么等同于断子绝孙。
若为传宗接代而纳女子为妾,妾室所生之子又都是庶子,在袭爵或是袭位时,名分会极其难堪。
并且还要饱受世人嘲讽诟病,毕竟谁家的女儿都是金贵的,凭什么要顶着妾室的名头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生一个庶子?有这个资本为何不去做个正头的高门主母呢?女子凭什么就要为两个外人的爱情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呢?
家世普通的人家或许出于无奈会将家中的女儿送去做妾,然而那些高门贵女是绝不会走这么一条践踏尊严的路的。
这就是一个死局,越是位高之人,付出的代价越大,那么能让一位王公贵族放弃家族百年传承去娶的男子,不仅自身要能文善武,还要对夫君事业有助力。
比如当今瑞王的男妻温霈,既是溱帝心腹嫡子,家世显赫,本身也才华横溢,容貌出众,瑞王娶他,于储君之位大有助益,为这么一位贵公子断子绝孙,世人倒也能理解,况且瑞王专情,并不纳妾,实在无可指摘。
想到这里,淮祯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楚韶,楚韶的长相无可挑剔,以至于连吴莽这种粗人都能说出“王爷喜欢楚韶似乎无可厚非”这种话。
楚韶以前能文善武,现在手废了,脑子也被钟情蛊毒得不甚清醒。
至于他的家世,亡国之臣,落魄的侯府公子,再有一层,楚家和中溱对阵边关多年,互相厮杀,说是隔着血仇都不算过分。
简直是,样样都配不上。
如果是三年前的楚韶就好了。
三年前,淮祯被楚韶一枪挑下马,摔了一脸泥。
但他也扯下了楚韶脸上的面具。
他看到了南熹将军的真面容,几乎一眼就入了迷,鬼使神差口不择言:“你降入我中溱吧,我娶你做王妃,我愿意为你断子绝孙。”
他那时从马上摔了一屁股蹲,坐在边境的沙尘中,灰头土脸。
楚韶坐在马上,发丝划过他从不在战场示人的出尘面容,他看着马下的淮祯,眸中碎了月光般柔和,他淡笑一声,“手下败将还敢口出狂言。”
淮祯被他训了这么一句,低头抹了一把脸上的土。
一把银亮的枪头伸到他面前,没有杀伐之意。
淮祯顺着枪身上移视线,只见楚韶微微躬身,左手手肘搭在马背上,右手持着长枪,眼中隐隐含着笑意与怜悯,一副看孩童哭闹的姿态。
他卸下一切敌意,只这么看着淮祯。
淮祯将手搭在枪身上,借力从地上起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尘土。
楚韶轻笑出声,调转马头,悠然离开。
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