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灯光僵硬直白,那些碎钻般跃动的光斑不见了,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仿佛很远,孟晓愉那些年轻的朋友们都踪影全无。甄楚发觉自己半坐在地上,四周一片狼藉。酒吧的洗手间可没外面那么光鲜,这里并不大,地面在白天或许曾被擦得干净亮堂,只是到了夜里,又会被各种秽物弄脏。
头像注了铅一样疼,他扶着墙稍稍站起来,回忆起刚刚呕吐的感觉——喉咙里还有些难受。
用这种方式自我麻痹并不能带来实质性的轻松。甄楚洗了把脸,打算尽快离开这里。身后的隔间门忽然有响动,一个醉汉跌跌撞撞从里面出来,扶着水池瞧他。
“是学生?”
甄楚被这种目光盯得发怵,这个人又问:“用嘴多少钱。”
愣了一下,甄楚迅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红着脸皱起眉头:“你找错人了。”
男人嗤笑:“干你们这个的不管男女都一个路子是吧,看见有鱼咬勾就故意端着。”
甄楚不打算再和他说话,还没走开,短袖被扯住:“两千行不行,一个晚上,这不少了吧,这边酒店挺多的。”
“松开!”甄楚呵斥他,用力挣却没挣脱,“松手!我不是做那个的!”
酒Jing和吵闹的音乐令人躁动,男人根本听不进一个字,粗糙的手掌从他手腕向上爬。甄楚双手推他,鼻尖被酒气刺鼻地熏着,反抗的声音甚至传不到厕所外面。
他从没料想会有这种事发生,那只手扳着肩膀把他往墙壁上抵,喝醉的人明明手脚虚浮,只可惜甄楚自己也没好到哪去,挣扎完全无济于事。他眼前忽然闪过另一个人的脸,想到触碰自己的人不是他,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无法忍受,胃里又一阵翻涌,直接全呕了出来。
这意外地给他解了围,男人被秽物吐了一身,顾不上再动手动脚,一边骂着一边转头接水擦脸,趁着这当儿,甄楚迅速从那里逃开,挤着人群一口气出了酒吧的门。
夜风拍在脸上,他才后知后觉开始害怕,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发现已经完全没办法开机了,酒吧里乌烟瘴气,他不想再回去找人,正在门外踌躇,孟晓愉那一队人居然走了出来。
“我就说刚才看见他了吧,”有人说,“这不就在这儿。”
同行的年轻人基本都醉了,只有一个瘦高男生滴酒没沾。单看脸孟晓歆相当正常,可走路已经不成直线了。她姐姐则完全瘫在另一个女生身上。
那个清醒的男生似乎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相当熟练地把喝醉的同伴扶进车里,又熟稔地坐进驾驶位,发动起车子。
甄楚比其他的人脑袋略微清楚些,瘦高个子的男生先把他送回了家。等站在黑洞洞的走廊里,甄楚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他慢慢上楼,摸索钥匙开门,迎接他的居然不是一片黑暗——林蓓容坐在沙发上,简直像是专门在等待。
“还知道回来?”女人冷冷地问,视线从打开的电视机移到他身上。
他怔愣的时候,女人已经走到了他眼前,难以置信地捏起他的衣服,像看见什么不可直视的怪物那样:“你喝酒了——你还喝酒了?”
还没等甄楚反应,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面颊瞬间火辣辣地疼。
“为什么回来?”他妈妈的语气因为厌憎而微微发抖,像被唤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穿过他指责另一个人。“还回来干什么?有地方去就干脆永远别回来啊?”
她眼神语气都像冰冷的刀子,把人刺得生疼。甄楚一股火窜上头顶,顶撞的话脱口而出:“你——你不是也一样天天不回家吗?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嗯?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
这话一出口,两边都愣住了。场景乃至对话都太过于眼熟——在甄楚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林蓓容每天就是这样等不回家的丈夫的。而当甄平醉酒归来,总免不了夫妻间的谩骂与争执,动手也是常有的事。
“好,”林蓓容冷笑,她的肚子比之前明显得多,整个身体随着愤怒的呼吸起起伏伏。“你还有理了,你是他儿子,可真像他,你们就……”
“……我像他,很正常啊,”甄楚又伤心又想笑,不假思索地打断,“不光像他还像你,很奇怪吗?因为我是你们两个生的。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你儿子呢!”
他借着酒Jing,发泄似地把这些从没说过的话喊出来,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却不躲也不闪,只是直直地与母亲对视。
“我宁愿你不是。”甄楚在她眼神里读出这样的话,或许这个想法在她头脑中翻滚无数次了,以至于说出口都懒怠。她双唇抖得像筛子,脸上的细纹在灯光下纤毫毕现。一瞬间,甄楚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的衰老,所有不满和愤怒忽然都变成了心软与心虚,眼泪在眼眶里打了许久的转,马上没出息地滚了下来。
“我,我可管不了你,你爱去哪去哪……”她反而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声音颤颤的,手扶着肚腹转身,又喃喃重复,“我就不该管你……”
她想回卧室,脚步却虚浮又踉跄,抚着肚子跌在沙发上,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