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尝出了这股腥味儿,抬手一摸下巴,骂道:“你们两个倭瓜蛋子,还愣着干什么?手帕呢?”
两个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胖子将袖口一拉,抡圆了胳膊,当先往他脸上抹去。
吕副队长往后一缩,道:“把手放下,瘦子,你来!”
就在这当口,火盆边上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来,朝着瘦警察嘻嘻一笑。
这笑古怪而快活,露出了八颗细白的牙齿,鼻梁上雪白的蝙蝠印攒成了一团。
他屈起两根指头,作势一弹,一团彩棉就蹦到瘦子掌心里来了,一抓还是shi的。
这一串动作来得无声无息,还没等瘦子看清楚,他就已经拱着脊背,缩进了火盆的Yin影里。
吕副队长又骂道:“Cao你nainai的,瘦子,人呢?”
瘦子忙扑上去,拿手里的彩棉往他下巴上胡乱抹了几下,又伺候他擤干净了鼻孔里的血涕,这才撒开手。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珠子就是一突,差点没背过气去。
只见一条猩红的血印,从吕副队长鼻根一路划到下巴,衬着那刷白的脸色,如同是吊死鬼的长舌头一般。
瘦子一看就知道不妙了,这血印上还明晃晃地泛着油光,分明就是戏子抹脸用的油彩,裹在彩棉里,一抹就现形了,轻易还洗不脱。他扑上去拿袖子猛搓了一阵,把吕副队长那张白净脸皮扯得生疼,那团猩红依旧岿然不动。
瘦子还待亡羊补牢,吕副队长闭着眼睛,抬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那一声跟霹雳似的,瘦子的耳膜都差点没被炸穿。
“妈的死兔子。”
瘦子心里苦不堪言,有心擒那小鬼顶罪,却又不敢提醒他,只能眼睁睁看他叉着腰,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
这一行人虽往宝丰社来过几次,但大多是在白天,这会儿却黑灯瞎火的,时不时还有些呜呜咽咽的唱戏声飘过来,听得人寒毛一股股倒竖。
“几点钟了?”
“看不太清......三点......好像是一刻,”胖警察道,“哎呦,都三点多了,再不回去回头就得耽误事儿了。”
瘦子心里也泛起嘀咕来。
他们这一伙弹压警,是归在警察厅刘厅长手底下的,老大厉队长是刘厅长的姑表侄子,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意思,老二吕副队长却是军务督办的外甥,平时谁也不服气谁,可这都什么关头了?一个跑去睡花旦,一个跑来逮鸡。
刘厅长可是亲自拍了电报, 临时抽调他们过去巡视圣玛丽医院的礼堂——听说有好几个当红电影明星也被请过来了,要给莎莉丝女士庆生。
只要不出岔子,这也算是桩美差,他们几个派不上别的用场,就在礼堂里吃吃喝喝,配合着上头派下来的大人物就行了。
即便如此,这二位未免也太不成体统。
他和胖子好说歹说,吕副队长还跟犟驴似的,在走廊里乱窜。这一晃眼,还真又撞着了那只白羽鸡。这玩意儿还悠哉悠哉地在走廊尽头啄米,一回头瞥见他们,当即扑腾起来,一头顶开木门,飞窜了出去。
外头的雨声霎时间如涨chao一般,裹挟着惊人的寒气,倒灌进了走廊中。
胖瘦二人阻拦不及,吕副队长已然追着那只落汤鸡,冲进了雨幕中。
野地里的荒草,已经没过了胫骨,大雨冲刷之下,泛着一层凄迷无边的银芒。
厉队长拿大衣裹住脑门,突然间往草丛里一扑,两手抠着泥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混合着草叶的泥水来。
他这是撞了邪了。
不久之前,他还跟玉姮娥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呢,佳人在侧,还颇有些西子捧心似的病容,他难免就想玩点雅致的情调。
没想到他妈的玉姮娥一个戏子,喝起酒来就跟牛犊子似的,初时还是拿杯喝,渐渐就换了碗,最后上的是海碗,好不容易等对方两靥飞红了,他已经软成一滩烂泥了。
等再一睁眼,他就趴在了土堆边上,吃了满鼻子满嘴的泥浆水。
面前插了三支香,供了只蠟酒杯。
里头的酒还是温的。
他到底跟什么人喝的酒?
他强忍着头痛,伸手抓了块青石,这才勉强支起半边身子,掌根就是一滑,整个人俯冲在了石头跟前,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哪是什么青石,分明就是块爬满了青苔的墓碑!
碑上还被人歪歪扭扭地划了几个字,字字都被雨水打透了,从字缝里爬出几道Yin恻恻的水痕来。
厉,长,明,酒,好,喝,吗?
他伤过Yin德,向来最怕这个,一时间连头皮都炸起来了,连滚带爬出去一段,背上的雨越下越急,像无数只冷冰冰的小手那样拍打着他的脊背。
一片漆黑中,这是一种怨愤无穷的催促。
快跑!
跑!
跑啊!
他那肺叶一下一下打在胸肋间,一颗心挤在其中,越缩越紧,像一颗行将爆裂的核桃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