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姮娥哂笑:“你有什么好看的?要不是班主开口,谁稀得来盯你?”
“那他说要关多久?”
“你又不肯上台,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闷在家里,还省得你出去勾三搭四。”
梅洲君一愣,疑惑道:“勾三搭四?”
这家伙一双含情目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玉姮娥好不容易把脸上的粉墨拾掇干净,还留了条帕子抹在额头上。这会儿被他拿眼神三两下逼得无路可退,大为恼怒,索性扯到眼睛上遮住了。
这一片岌岌可危的黑暗显然不足以抵挡对方狡猾的声音。
“我渴了,”梅洲君慢吞吞道,“牢头大哥,有酒么?”
玉姮娥冷冷道:“没有。”
“你刚把我随身的东西都搜走了,你翻翻看,里头就有个酒瓶。”
“没有。”
梅洲君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一片黑暗中,只能听见大衣箱吱嘎一声响,仿佛是有人坐在上头了,但仗着过人的耳力,玉姮娥很快就被迫察觉到了这响动里微妙的差别——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分明就是有人在翻大衣箱里的东西!
指腹和缎子细腻的摩挲声,在黑暗中有如唇舌共鸣般直白,又别有一种超脱于rou眼之外的放荡,仿佛就这根手指就出没在他眼角的余光里,软绵绵地吸着眼睑,逼得他拿眼珠子来回去撵。这听的过程如此漫长,如此摄人心魄,简直令人疲于奔命。
——大哥让我盯牢他的。
玉姮娥心道,没好气地叫住他:“姓梅的,你又做什么?!”
梅洲君道:“找水喝。”
“你往衣箱里找水喝!”玉姮娥暴躁道,伸手摸了个银酒瓶,拍在他面前,“别折腾了,快喝。”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第二个错误,因为他很快就听到了一股奇异的滋滋声,紧随其后的是一缕烫熟的酒香,闻起来就是金黄色的,像香油。
没有哪个男人拒绝得了这么一壶暖胃的酒。
问题是——这酒为什么是热的?
玉姮娥旋即反应过来,把巾子扯下来,大叫道:“梅洲君!”
案犯正提着银酒壶,架在一支短蜡烛上,悠悠地烤着火。那银壶是他的随身之物,形如马首,鬃毛栩栩如生,顶上还有个拧紧的小壶盖,很是细致。他每烤上一会儿,就把壶盖拧开来闻上一闻,那名酒的味道就钩子似的往玉姮娥嘴里钻。
玉姮娥拉不下脸问他这酒的名字,抿紧了嘴巴看他。
他卸干净了妆,五官和陆雪衾颇为神似,只是年纪轻,别有一股又艳又凶的煞气在,眼里就含着两股刀剑,看谁都恨不得扎出十七八个雪亮的窟窿,格外不好招惹。
但比起他哥哥,总还欠了点火候。
梅洲君半点儿不怵他,只是道:“昨夜杏官弄来了两桶鲜虾,拿清水养在盆里,是不是?”
“这都被你听见了?”玉姮娥狐疑道,“你又想怎么样?”
“你拿一只碗,捞二十来只虾出来,连筷子一起拿进来。”
玉姮娥没想到他这阶下囚还敢颐指气使,睁大了眼睛道:“有倒是有,我凭什么去?”
梅洲君阖了眼睛,凝神片刻,突然微笑道:“陆雪衾,我要吃虾。”
玉姮娥冷笑道:“呸,你当你是来当少爷的?大哥忙得很,谁来理你?你就老老实实当个闺阁小姐吧。”
梅洲君若有所思:“说得也是,小姐都是要剥出虾仁的。”
“还虾仁!”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帘子外他哥叫他名字:“白珩,出来。”
陆白珩心里咯噔一声,霍然起身,打起帘子就走。他警惕得厉害,这都不忘找人看着他,很快又匆匆钻进来了。
他果然捧了一只碗,拿银碟倒扣着几十尾活虾,须尾砰砰地乱扫。但那脸色之臭,活像是捞了一手的臭鱼烂虾。
梅洲君转手把酒壶递给他道:“拿筷子夹着,涮一下。”
“你自己怎么不拿着?”
梅洲君理所当然地吐出一个字:“烫。”
陆白珩被他气得仰倒,拿筷子泄愤似的往碗里搅了搅,“吱”一声捞了只虾子出来。
酒壶盖被拧开了,这虾子在银筷间砰地一跳,才一过水,尾端晶莹的虾rou就唰地卷了,rou眼可见地翻作了雪白,虾背上沁出一线少女腮似的粉红,两头都凝冻似的乱颤,只有最鲜嫩的虾rou才会有这么一股针锋相对的拧劲,挤兑得两支筷子直打滑,像是要挣一把命,又像是要急着窜进食客的口中。
“把壳去了,虾线抽了,虾头留着。”梅洲君道。
他这就等着饭来张口了,连指头都不舍得伸一下,整个人看起来比这虾子还没骨头。
陆白珩烫一只,他就仰着脸,拿两片嘴唇抿住了,懒洋洋地吃一只,末了伸手摘了虾壳,整整齐齐堆在地上。那嘴唇看起来比虾子还要软和晶莹一点,烫得发红,还有点细微的酒气。
陆白珩甚至错觉自己是在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