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深臊眉耷眼地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光鲜的婢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举止合宜。
“二爷,这都是……谢公子派来的,要服侍你喝……他亲手熬制的壮阳汤。”
最后几个字柳深秃噜的特别快,瞿清决挑眉问:“什么?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柳深说:“‘鸡’汤。”随后又补充道:“另外二位爷也有,是从荷风楼刚买来的莲子羹,晚上当宵夜,最妙!”
谢君岫会做人,给瞿清决开小灶也要开得不落人话柄,连同他同僚的嘴一块儿喂了。
张九珍没说什么,方徊甩袖就走,瞿清决心里烦得要死:“去去去去去!一边儿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柳深你帮我带话!他要是有心,捐款帮灾民抓药就行!”
柳深走了,一脚深一脚浅走在乡村泥洼里,心里直骂谢君岫贱,好歹是个首富,净干糟糠之妻的活儿,又陪睡又煲汤又赠衣又撒娇的,他家二爷最烦这婆婆妈妈的性子。
没走几步,迎面跑来一队兵,把他撞了个踉跄,直奔瞿清恒去了:“知府大人不好了!大胆刁民通敌了,跟倭寇做买卖,还上臬司衙门闹事!”
寅时末,天已蒙蒙亮了,方徊疾行在道上,后面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火把明明灭灭,映亮百姓或愁苦或憋屈的脸,还有官兵麻木的脸。
瞿清决走在后面,仔细察问云小宝,他是上臬司衙门闹事闹得最欢的那个,他哥云大志更了不得,以前官兵纵马踏苗,云大志是头一个聚集乡里人反抗的,这次干脆带着乡里人跟倭寇买粮了,难道是头多不怕砍?
“俺哥被冤枉了!大人一定替俺们做主啊,俺哥就是带兄弟们买点粮食吃,突然就被捕头抓了,说是通倭。老天爷嘞!俺们本本分分,能通什么倭,谁能想到卖粮的人是鬼子假扮的!”云小宝豆大的眼泪啪嗒直掉,瞿清决看他也算是个仪表堂堂的汉子,早已动了恻隐之心。
到行刑场一看,更不得了!那个云大志为何长成那样!叫瞿清决看直了眼。
只见一英俊男儿被五六名捕快强按着跪在地上,他上身笔直,犹有顶天立地的气势,再看那脸,我滴个乖乖嘞,剑眉星目,俊美无俦,再看那身板,蜂腰猿背,一身劲爆的古铜色腱子rou。
这才是阳刚至极的好男儿,瞿清决甘拜下风。
云大志咆哮不休:“狗官!诬陷俺们,天理何在!”
他的长相确实惹祸,野心、胆魄都一览无余,叫人容易联想点什么,最不济也得是陈胜吴广,了不得就是李世民赵匡胤,揭竿而起乱世为王,官府最不喜这种人。
一个人畏畏缩缩凑到瞿清决身边:“瞿二爷,快走吧,这儿都是愚妇贱民,污糟了您的眼。”
瞿清决斜眼瞥他,原来是德安县县令曹德康,整个县的官儿属过方徊就属他了,他谄媚道:“瞿二爷天神下凡,这小地方哪招待的起,还是回杭州的好。”
“谁准你叫我二爷?我是朝廷派遣的杭州知府兼浙江赈灾使,怎么,我来视察灾情,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知府大人……”
瞿清决拔脚就走,不愿与他多言,但心头忽有一个猜想掠过,他旋踵回身,盯住曹德康:“是谁命你来的?蒋昌才?秦会徕?他们让你引我离开,为什么?难不成……”瞿清决飞快瞟了云大志一眼:“通倭一事,跟你们有关?”
曹德康连连说不,摇头摆手,但瞿清决越想越心惊,已然猜出了大半,他们是要逼死方徊。
只听方徊喝道:“来人!把审讯案卷呈上来!”
省里衙门派下来的刘捕快回道:“没有案卷,通倭的刁民罪大恶极,应该立刻行斩!”
方徊质问他:“大明律法内哪一条哪一款规定过通倭大案不需要立案?牵涉到民生、国家,兹事体大,必须明察!我立刻派人呈报浙直总督梁部堂,你现在回杭州向巡抚衙门和臬司衙门呈报,这个案子要由总督衙门、巡抚衙门和臬司衙门三司会审!”
刘捕快急了,嘴唇嗫嚅着:“这、这,我本来就是从省里来的,巡抚衙门和臬司衙门都说云大志必须斩首。”
方徊立刻捉住他话语中的漏洞:“杭州至德安三百里路,就算你骑的是赤兔马也要花四个时辰,而云大志是两个时辰前被发现通倭的,怎么,难道你跟巡抚大人都有预卜先知的神技?”
刘捕快顿时哑口无言,冷汗爬满后背,他知道这次没做干净,落下把柄了。
方徊叫来本县的牢头:“立刻把涉案的十一个农民押入监牢严加看管。另外,这次抓获的倭寇川岛一郎等五个人本来是被关押在浙江地牢的重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民间,他是怎么出来的,是不是受人指使?这些一定要查,不管你如何刑讯逼供,都要把他的话撬出来!”
第二日下午,省衙门发来急令,速速将云大志、倭寇等人槛送回杭州的大狱。
天降大雨,石阶滑腻生苔,云大志被蒙眼套头,推进了一处温暖之地,他闻到了很贵的气味,身为农民,不知怎么形容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