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林远四这么说。
生命是奇妙而不可思议的存在,它逝去完全不同于小说或者电影里说的那样美丽。
这不是雾蒙蒙的清晨,也没有暧昧如同纱雾般的灯光,更不像书籍里那样轻描淡写的叙述——“逝者的容颜依旧如同往昔,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
实际上这是残酷的,令人震撼的。
死了就是死了,一看就死了,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地方,晏子兰的模样非常惨烈,在灯光下甚至有些目不忍睹,她的头盖骨都碎裂了,像个不小心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西瓜,缝隙里溢出的脑组织把床单都染得脏兮兮且而黏糊糊。
大半面容都破破烂烂的,有许多gui裂纹路,只是眼睛还紧紧闭着,显得非常安静。
这种安静又与昨夜苏知云的睡颜不一样,是沉重的、隽永的。
她看起来又脏又干净,各种伤口溢出来的粘稠体ye显得很脏,可是她脸上的肌肤又是干净,没有沾染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医生也没有料到顾泽欢会忽然掀开白布,有些措手不及。
一言不发的少年渐渐弯下了腰,低头亲吻自己死去的母亲。
这画面实在荒诞又怪异,一个美丽鲜活到几近熠熠生辉的少年,正在低头亲吻了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这对比残忍又惨烈,矛盾又疯癫。
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嫌恶,也没有悲悯。
他亲吻妇人,像是赠予即将睡去的少女一个晚安吻,平静且安然。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已经让中年男人有些麻木了,林远四对在手术室外等待已久的少年摆摆手:“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晚些时候叔叔再来叫你。”
顾泽欢点了点头,他离开了医院,却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超市买了一包烟和一个塑料打火机,在垃圾桶旁边自顾自将那包烟一根一根地抽完了。
烟往上飘,一缕一缕地断在空气里,云朵由浅白转为深蓝色。
夏天的晚风是温热的,不远处的花店飘来很浓重的花香,呛得人要打喷嚏。
苏知云找到顾泽欢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公园里,天空已经成了微妙鸭蛋青,蒙蒙夜色之下人也是雾蒙蒙的,一片又一片,相伴着走在青石路上,像是淡蓝色的剪影。
顾泽欢手里雪白的香水百合点了火,缓慢地烧起来,映亮了他的脸。
白百何在烈烈火焰里急速地燃烧、绽放,然后彻底死去。
眼见着鲜红火舌一路往上攀爬,要舔舐蚕食到顾泽欢的手指,苏知云打落了他手里的花枝。
百合掉在地上那一叠鲜花的灰烬里,扑簌簌弹起一阵烟尘。
“听说有个艺术家,每天会给自己死去的妻子烧一枝花。”顾泽欢又点燃了第二枝,语气还是不咸不淡的:“就是不知道他的妻子收到没有。”
地上还有没有干的水洼,镜子似的映出一片天。
苏知云看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是想烧给谁?”
“我母亲。”
顾泽欢低头看着燃烧的百合花,它在夜风里因为疼痛颤栗摇曳,于彻底绽放的火焰化身成另一种截然不同且全然陌生的花卉。
“她很喜欢百合花。”
苏知云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他什么也没说,捡起了地上另一枝百合,借着顾泽欢手里白百合燃烧带来的火点燃了自己手里的百合花。
被包裹成橘红色的百合花借着风而生出鲜艳的花瓣,尽情延长蔓延,从远处看,燃烧的火焰瑰丽且不可逼视,在风里变幻着颜色与形态,失去燃烧物之后极速凋零逝去。
点燃、绽放、逝去。
苏知云和顾泽欢重复着这样毫无意义的行为。
街上的行人都向这里投来异样的目光。
最后两枝百合花交织缠绵着熊熊燃烧,所有火焰都化为灰烬,彻底密不可分的时候一切也泯灭于虚无。
顾泽欢忽然低头吻住了苏知云的嘴唇。
火焰烧到了他的手指,又借此映亮了苏知云的眼睛。
顾泽欢没有松手,红光渐渐在他掌心寂灭,烧出滚烫鲜红的伤痕,他含住苏知云的舌尖,尝到他口腔shi热,确有令人头晕目眩的甜味。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可能会重新写一遍,或者调整顺序。
第61章 葬礼
葬礼那天没有下雨,天气很热,举办的地点在一个很狭小破旧的殡仪馆,晏子兰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没有来多少人。
今天的天空好奇怪,说Yin不Yin,说阳不阳,云翳厚重,但从缝隙里倾泻出一缕阳光,绿叶的影子在阳光底下摇曳,空气却是闷热的,叫人身上都要出汗了。
苏天麟给苏知云打了好几通电话,苏知云没接,只是看一眼就匆匆挂断了,后来又弹出几条讯息,基本上都是在问苏知云现在在哪,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顾泽欢抱着遗像走在队伍最前面,苏知云就在他身边,林远四神色苍白,脚步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