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那些宗亲们也立刻感受到了那种诡异的气氛,众人都自觉地往两边让,一下子就在皇帝与顾玦之间空出了一条道。
皇帝徐徐地转过身,直视着顾玦,兄弟之间只间隔了不到两丈的距离。
兄弟两人,一个还未到不惑之年,发间已有了银丝,眉宇间因为易怒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褶皱;另一个才刚过及冠,风华正茂,一袭大红色皮弁服衬得他神采飞扬,宛如空中的骄阳般,引得人不由将注意力落在他身上。
在这种沉凝的气氛中,顾玦依然镇定从容,安之若素,漫不经心地将袖中的袖炉从左袖换到了右袖。
袖炉中除了炭火还是放了熏香的,于是隐隐飘出一丝香风,满袖盈香。
那清雅的香味随风钻入皇帝鼻间,却只令他觉得气闷。
皇帝冷冷地扯了下嘴角:“顾玦,你这是在指责朕?”
皇帝对着顾玦直呼其名,气氛随之愈发凝重压抑。
太子顾南谨神色黯淡,心口空落落的。过去他也与皇后提过几次静乐长公主的事,皇后不听,皇帝更是听都不想听。
事情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帝后都有责任。
“皇兄多心了。”顾玦神色淡淡,宽大的袖口被寒风吹得鼓鼓,“静乐她们与母后亲近,我听了也甚是欢喜,她们能时常进宫给母后请安,那也是替我们尽孝,皇兄以为呢?”
“……”皇帝的面色又变了变,没有回答。
几位长公主进宫那都是不用递牌子的,毕竟皇宫是长公主们的娘家,哪有拦着不让人回娘家的道理,若是帝后斥令公主们不得进宫,那往往是公主们犯了大错。
皇帝突然就明白了,顾玦和太后母子笼络静乐她们,如此迂回,怕就是为了这个。
如果长公主们时不时去寿宁宫给太后请安,那皇后不去,就是皇后不孝,那就意味着皇后、皇子、以及公主们等小辈都得时常去太后跟前“尽孝”。
太后只要能露脸,就可以用孝道来压制皇后。
太后这分明是想夺权,想一步步地拿回她对后宫的控制权,静乐与卢方睿的事,只是她达成这个目的的一种手段而已。
皇帝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如此,眼神Yin冷,二话不说地反对道:“九皇弟,母后这些年凤体不适,需要静养,还是不要让她太Cao心了。”
对于皇帝的这个反应,其他人也不意外,毕竟皇帝这些年一心圈禁太后来拿捏顾玦,又怎么会轻易同意把太后“放出来”呢?!
顾玦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母后常年卧榻,我这为人子者也甚是心痛……”
皇帝自觉把这个话题搪塞了过去,唇角微扬,却听顾玦接着道:“皇兄,依我之见,这太医也忒是没用了,还是请济世堂的神医来看看吧?”
“明明父皇在世时,母后凤体一向爽利,怎么父皇一去,母后就一年要病三百多天呢。”
皇帝:“!!!”
皇帝的心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他先前错了,顾玦其实是在这里等着他吧!
礼亲王等宗室王爷们面面相觑,已经有敏锐的人从顾玦话中品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顾玦没等皇帝反应过来,就又抛出了一个问题:“皇兄,不知母后到底是什么病?”
皇帝硬着头皮就把这些年对外的说法说了:“母后她是肝肾Yin虚,Yin不涵阳,乃至肝阳上亢,因而时常头目眩晕,腰膝酸软。”
“是吗?”顾玦眉眼一挑,“皇兄可真去给母后请过安吗,母后日日用着参茶,据我所知,阳亢症可是不能用参茶的。”
皇帝:“!!!”
对于阳亢到底能不能喝参茶,皇帝自是不知的,忍不住用求证的目光看向了倪公公,倪公公微微点头。
周围的其他王爷们神情愈发诡异。
谁都知道皇帝不可能孝顺殷太后,可是这面子上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被人当场拿捏到错处,坏的可是皇帝自己的声誉。
顾玦朝皇帝走了一步,短短的一步就让皇帝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顾玦再问道:“敢问皇兄母后到底是什么病?”
虽然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已然释放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皇帝神情僵硬,脑子里在一阵混乱后又稍稍镇定了下来,想起人参是一种补气药,就改口道:“太后是气血亏虚,朕一时记岔了。”
他生怕说多错多,所以干脆含糊地用“气血亏虚”带过,却不知道他这种态度反而更令人生疑。
不少人看向皇帝的目光中带上了一点探究的味道。
“哦?”顾玦的尾音转出一个微妙的调调,“母后真是气血亏虚,该不会皇兄又记错了吧?”
皇帝:“!!!”
要不是前面是皇帝自己失言了,现在他早就翻脸了,一个亲王还敢质疑起他堂堂天子,简直目无尊卑!
眼看这两兄弟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剑拔弩张,众人的心也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