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雨天,泥土松软异常,即便身上有些功夫,仍免不了深一脚浅一脚,踩得满是泥泞,深山里遭遇暴雨,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天气了。
他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深山,源于一件差事,本来怎么都轮不到他这少林寺的小辈前往,一旦涉及皇家,再平常的事也能多出许多眼睛盯着,从而惹出事端,还是为人机敏,又能低调行事的人最为稳妥。
接受了方丈嘱托的师傅,虽然对他是这么说的,但明善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虽然往简单了说,就是跑个腿,送件定情信物,一串琥珀制成的佛珠。
此琥珀颜色如蜜,色泽温润,乃皇上心中爱物,一次出游少林,安于此多年,长期接受佛荫,更为祥和。因琥珀万年不变,喻意誓言永不改变,皇上便想起将此物赠予贵妃娘娘。
明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怀里揣着的佛珠,层层叠叠包裹得万分仔细,长安路远,雨季来临山体松软,冲毁了唯一的桥梁,若非如此,他岂会翻山越岭,绕路而行。
雨点伴随着狂风,噼噼啪啪落了下来,明善虽有斗笠,在这瀑布般的暴雨面前,作用不是太大,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避雨。
索性没有电闪雷鸣,否则他一定不能注意到,路边躺着个人,雨水无情的打在纤弱的身躯上,好似还嫌伤口渗出的血不够一般,不住冲刷。
一个女子重伤昏迷在深山里,全是刀剑之伤,怎么看都是麻烦,明善身负重任,稍有差池便会连累全寺,但这位姑娘失血过多,放任不管,必定会死。
万法皆生,皆系缘份,既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都能碰到,便是注定要他救的人,明善不再踌躇,将人背起。
其实山洞不难找,关键是生火的材料,明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搜寻不到可用的树枝和干草,后来是一处被猛兽弃了的山洞,洞中有不少动物的残骸和风干了的皮毛,他才勉强把火打着。
待火势稳定,他开始为那些已被猛兽果腹的小动物超度。
那姑娘昏迷之中仍死死抱着自己的双剑不肯松开,殊不知剑身冰凉的,只会越抱越冷,明善思虑再三,选了两截干生生,滑溜溜的兽骨把双剑换了出来。
行走江湖的人,这跌打损伤都是必备药膏,尤其少林寺千年宝刹,隔三差五都会上门来挑战的,无妄之灾经历多了,治疗外伤的药不比行医的门派差。
明善将那姑娘身上最为严重的刀剑伤口都上药止了血, 洞里的兽骨毛皮不够让火势延续到天明,那姑娘烧得厉害,翻来覆去喃喃念着师傅,要是不好好烤火驱寒,仍旧性命堪忧,明善只得去拿两根兽骨,姑娘死命抱着,明善一时之间竟拽不出来。
待他放开手脚使出力气的时候,连人带骨一起弄起来了,最要命的是那姑娘感觉到有人要抢她怀里的东西,醒了。
姑娘突然醒转,却丝毫不乱,往前一送借力让明善向后摔倒,挽了极漂亮的剑花,直指咽喉。
“和尚?”虽只是短短的一句,却极为悦耳动听。
明善方才为那姑娘上过药,实在不懂女孩儿的衣服怎么穿才对,于是乱扣一气,导致姑娘衣衫不整,显然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接下来必定是连番质问,明善已经准备好澄清事实。
姑娘却将手中之物缓缓放下,道了句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坐回火边,再无多话。
“女施主,你手里的东西也得……否则这堆火没法烧到天明。”
“诶?”姑娘诧异的看了看握着的兽骨,明善遂将双剑递还了她,姑娘接过后,以裙摆细细擦拭着剑上血迹,连剑柄处都有,显然经过一番死战。
姑娘拭剑,明善打坐,山洞里一时间只余火堆里的皮草骨头燃烧爆裂的声音。
那姑娘盯着火光,良久不动,似叹似问,“你们和尚,不是最会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么?”
对于女子的搭话,明善并不惊讶,仍旧闭目打坐,却也好好的答了她。“若小僧劝姑娘放下屠刀,女施主会如何?”
姑娘抱剑环膝,轻轻道:“……俎上鱼rou,任人宰割。”
“既如此,小僧何必开口。”
姑娘不觉一笑,道:“真是个奇怪的小和尚,虽奇怪,我却想同你说话,明明我这人一向话少。”
“小僧知道。”
“越发奇怪了,你又怎会知道?”
“抱着剑也无法安稳的人,话不会多。”
她自认是个自制力不弱的人,却被个陌生的小和尚搅扰心神,好半天才将心绪平定。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一天,逃出生天,大难不死,然后有碰上这么个根本看不懂的救命恩人。
“我听说和尚的清规戒律最是严格。”
“小僧亦听说女施主一向话少。”
姑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和尚伶牙俐齿,只怕是个假的。”
“和尚只说实话。”
她原以为和尚都是些食古不化的,被清规纪律捆得整整齐齐的那种,哪里晓得会遇到这么个会讲话的,身上的衣裳歪歪